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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叫囂的朝臣們,皆一片寂寂,誰都不敢再言語。
天知道那摺子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好一招將計就計!
聖人心頭樂開花,面上卻一片嚴肅。
他清了清嗓子,「林司業所言極是,行賄者當笞九十,指使行賄者知法犯法,應當罰得更重。」隨後思忖片刻,問道:「那便除與行賄者同笞九十外,再罰三個月的俸祿,眾卿覺得如何?」
眾臣應道:「陛下聖明。」
聖人看著朝臣,體貼道:「為顧及朝廷與所涉官員之顏面和聲譽,這份名錄朕就不公布了,今夜閉坊後,自會有刑官上門掌罰。」
做賊心虛之人,猜測著那摺子上究竟有沒有自己的名字,一時心存僥倖,一時又惴惴不安,被折磨得心焦如焚。
還不如公布得好!
「刑部尚書何在?」
「臣在。」
聖人對刑部尚書說道:「將這條刑罰加入《律疏》之中。」
刑部尚書應道:「遵旨。」
聖人揚了揚手中摺子,對朝臣們問道:「眾卿對此事可還有異議?」
誰還敢有異議?
隨即應道:「並無異議。」
聖人看著下頭烏壓壓地官帽,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今夜可有人無法入眠咯。
過後幾日,不少朝臣因病告假,至於是不是真的病了,各人心知肚明。
而自此後,南山書塾門前恢復了往日清淨,無人再敢上門圍堵,那兩扇半新不舊的門大敞,傳來陣陣乾淨清朗的讀書聲。
胥姜聽樓雲春講起朝堂上之事,笑得前仰後合,隨後悄聲道:「這聖人也忒壞了,那些涉事官員,怕是要慪得幾日都吃不下飯。」
「若非如此,又怎能讓他們長記性,謹記莫要對人行歪心。」樓雲春正在替她將曬好的書,按分類、序目,重新放回書架上。
「得虧林夫子行得正坐得端,才百毒不侵。」胥姜把明日要帶去蠹書雅會的書籍分列到一邊,隨後又擔憂道:「他們算計不成反被將了一軍,會不會報復?」
白日林夫子多在朝中或是在國子監,書塾里只有曾追和林紅鋤,還有一幫孩子,若真有人起歹心,怕是不好防範。
樓雲春安撫道:「你放心,我已上奏聖人,調遣一隊人在暗中護衛,只要有鬧事者,一律抓起來嚴懲,多抓幾次便沒人敢來了。另外,朝廷會給六品以上官員配備馬車,我已囑咐夫子莫要再騎驢出行,又從府上借給他兩名侍從,平時上朝或是去國子監都寸步不離地跟著,出不了事。」
他既舉薦林夫子回朝,自然要保其安然無虞,否則便是對不起他。
胥姜停手,盯著他沉靜的面容,「你總是讓人這般放心。」
樓雲春放下書走過來,望進她的眼眸,低聲討賞,「那是不是該給獎勵?」
胥姜笑了,「該的。」
隨後抬手壓下了他的脖頸。
兩顆心輕輕地碰了一杯,微微醺醉。
樂游鄉在啟夏門外,自永和坊過去,約莫一個時辰,胥姜與樓雲春卻都不著急。
胥姜用賣菇油的阿嬸新送來的菇油做澆頭,做了兩大碗拌麵,與樓雲春一起慢悠悠地吃朝食。吃完朝食,兩人喝茶、飲馬、餵驢,等梁墨來上工後,才不疾不徐地套車、裝書,壓著滿地暖黃出了門。
胥姜第一次單獨騎樓雲春的馬,覺得十分新奇,「前些日子,自宮裡傳出來幾幅美人圖,畫的都是宮女騎馬踏春,惹得各家女眷爭相效仿,現下我也算是隨流了一回。」隨後又嚮往道:「也不知真正的美人跨馬遊春是怎樣一副景象。」
樓雲春換了身半臂葛袍,頭帶笠帽,挽起褲腿,露出胳膊,不看臉倒與真正的幫工無異。
聞言,他抬頭望向馬上的女子,滿眼皆是綠羅裙,輕道:「不如眼前此景。」
胥姜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低下身,將他的笠帽拉下來擋住他的眼睛,「休亂我心。」
笠帽下,樓雲春揚起嘴角。
兩人邊行邊賞景,不緊不慢行至啟春門。
啟春門車馬如流,只見高頭駿馬,彩配鞍韉,風流才俊,結伴曠游,又有玲瓏寶蓋,四面垂絛,小姐美婢,鶯歌笑語,更有那達官顯貴,從者數十,拱抬輿轎,目下無塵。
胥姜與樓雲春等在一旁,待車馬行至過半才尋著空隙匯入車流,往城外行去。
出城後,便顯得寬敞許多了,車馬也都快了起來,很快便將他們甩在身後。
胥姜瞧了眼一旁同他們一樣,落在後頭的乘輿轎的貴人,悄聲問樓雲春,「這是幾品?」
樓雲春抬起笠帽看了一眼,「四人抬轎,四品下,六品上。」隨後又往那人臉上看去,說道:「是工部的人。」
「排場還挺大。」這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不坐馬車,卻乘坐輿轎,多半是有心顯擺。
「這個月剛升了官。」
「噗。」難怪。
兩人正交談著,三駕馬車自身後追來,胥姜讓到一旁,卻忽聽有人喊道:「胥娘子!」
她尋聲望去,只見謝紅杏挑著車簾,正驚喜地望著她。
「謝娘子?」胥姜問道:「你也去赴柳園雅會?」
「柳司珍請了我們教坊司去演曲。」謝紅杏笑道:「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去,卻在這兒碰上了,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