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胥姜笑得誠懇,「哦?我卻恰恰相反,這些日子常聞東家威名,如今見了,果然名副其實。」
周善才微愣,倒是給了一個正臉。
那吳管事喝道:「無禮!」
林噙年目光落在那吳管事身上,「何處無禮?細講一二。」
那吳管事一哽,轉開眼珠,不敢與他對視。
周善才冷冷掃了一眼吳管事,隨後意有所指道:「胥掌柜一介女流,來這京城做買賣不容易吧?作為同行,容我提醒幾句,你初來乍到,這人生地不熟地,做事可得謹慎些,別走錯路,得罪了人。」
胥姜想了想,擺出一副相逢恨晚的表情,「哎呀,東家提醒得太遲,該得罪的,早已得罪了。」復又哀嘆:「如今我那地兒,三五不時便有惡霸上門收保護費,若不給,就差地痞流氓來鬧事,好不容易打跑了地痞流氓,卻又被人明里暗裡為難,可真真兒是不容易。」
周善才皮笑肉不笑,「胥掌柜可真是舌燦蓮花,能說會道。」
胥姜謙讓道:「哪裡,哪裡,比不得周東家,長袖善舞,多財善賈。」
樓敬在杜回身後憋笑憋得辛苦,心道他那傻兒子還怕這小娘子吃虧,瞧瞧這一口銅牙利得,別給這周善才臉皮刮出血印子才好。
周善才暗升起一股氣,面上卻仍舊笑意盈盈,關切道:「聽聞貴肆要出集子了?不知府衙那邊可得了批文?」
胥姜眉頭一蹙,嘆氣道:「還沒呢,聽聞貴局刊書無數,還望東家不吝賜教,傳授傳授經驗。」
杜回見她歪話張口就來,把眉毛一挑,卻不揭破。
那周善才與吳管事臉上皆暗暗閃過一絲得意,那周善才道:「恕我直言,貴肆這般無根無基的野店,便猶如水上漂萍,經不住風浪,若想在京都立住腳,還是得找棵大樹依靠。」
大樹是誰,顯而易見。
胥姜恍然大悟,「受教,受教,聽聞東家與戶部周大人是同宗弟兄,這樣的大樹,可不是人人都能依靠的。」又艷羨道:「上次在醴泉坊,碰到貴宗子侄,那排場可真威風,一口一個戶部侍郎,一口一個繼聖書局,直將在場所有人都比了下去。看來周大人這棵大樹,可真庇佑了不少漂萍,也不知能不能容下我這不起眼的一片。」
周善才笑容掛不住了,他冷下臉來,同胥姜說道:「小娘子可別太要強,小心虧著自己。」
胥姜也斂了笑容,「東家也別太貪吃,對脾胃不好。」
二人你來我往,倒叫人看了一場好戲,樓敬見時機差不多了,正要出來打圓場,卻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怒吼。
「這樣狗屁不通之文,竟能博得賢才之名?簡直貽笑大方!」
這聲怒吼如雷如電,爆裂地撕開滿廳荒唐,扯出一地污穢,使人振聾發聵。
那人將文稿扔的滿天亂飛,繼續罵道:「什麼狗屁拾文雅集?我看是搶錢大會!」
胥姜忍不住點頭贊同。
周善才臉色一變,也顧不得胥姜,連忙大步朝那人走去。
被扔掉文稿的士子們也圍上去,將那人按在地上就打。周善才趕緊叫人上前阻止,好不容易將人拉開,那人已被揍得鼻青臉腫了。
卻見那人吐出一口血沫子,滿臉不服,繼續罵道:「你們這些書局,說什麼拾文選賢,不過是空手套白狼,兩頭要錢。收了這些草包的錢,將其供成什麼賢才,再將他們那些狗屁詩文刊售,以誤人子弟,真是貪婪又無恥。」
周善才趕緊讓人將他嘴堵上。
「慢著。」林噙年忽然出聲阻止。
眾人皆驚。
在座上了年紀的官員,一見他,有的歡喜,有的驚恐。
林噙年不顧周善才陰沉的目光,上前取下那人嘴裡塞的布,問道:「你姓甚名誰?何字?何號?」
那人一見他,竟無端壓低了聲音,答道:「學生蜀州曾追,字問峰,無號。」
蜀州?曾姓?胥姜心頭一動。
林噙年聽他自報家門後點了點頭,隨後又問:「我方才見你也在這些獻詩文的士子之中,可是對評選結果不滿?」
提起此事,曾追就來氣。他自蜀州千里迢迢而來,準備參加明年春闈。偶聞此處要辦拾文雅會,便有心來露露臉,顯顯名,好叫這京城士子們都知道他蜀州第一文曾追來也,便去繼聖書局自薦。
見那書局管事答應得痛快,還道這京城第一書局行事敞亮。在被告知今日獻文後,便精心挑選了自己的一篇得意之作前來參選,竟不想連姓名都不曾提及便被略過。
原本他安慰自己,道這京城人才濟濟,說不定別人就是比自己強。可他向來心高氣傲,總覺不服氣,想看看打敗他的文章寫得如何,便趁人不注意將那入選十人的詩文拿來拜讀。
誰曾想竟是些狗屁不通之說,看得他差點自戳雙目,細細一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自己滿腹才華,竟做了這些草包的陪襯,便深覺自己被欺瞞辜負,不由得怒火中燒,遂才有那憤懣一吼。
如今聽林噙年這麼一問,他立時委屈起來,「學生當然不滿,那等糟文爛句都能將草包捧為賢才,置真正的賢才於何地?學生一想到自己曾與這些草包為伍,便深覺恥辱!」
林噙年暗沉的眼底划過一絲火光。隨即對周善才道:「既然有人對選文結果有異議,便該將中選之詩文公開評比,以示公平公正,貴局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