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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起來了?」
林夫人的目光落在樓雲春身上,樓雲春立即朝她行了一禮,她滿意地點點頭,才回林夫子話,「聽紅鋤說有客來,便過來會會。」
「過來坐。」林夫子將人接過去,安置在書案前的椅子上。
林夫人看著滿桌的教案,順手便分收了,又對林紅鋤道:「紅鋤,快去沖兩盞茶來。」
「好。」林紅鋤深深看了胥姜一眼,出去了。
林夫人對樓雲春笑道:「怠慢公子了。」
樓雲春忙道:「伯母客氣。」
倒是不傻。
胥姜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回頭又見林夫子正盯著她,連忙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順模樣。
林夫人被一聲伯母喊得心頭舒暢,看著樓雲春的眼神越發滿意,「是個好孩子。」
林夫子聞言,冷哼了一聲。
「這屋裡堆著書,也沒地兒多置兩把椅子,倒是勞苦你們了。」
「晚輩站著就好。」
「聽紅鋤說公子姓樓?」繼胥姜後,林紅鋤又被親娘賣了一次。
林夫子皺眉,「你也早知道了?」
「嗯。」
林夫子不好沖她發脾氣,就只好去瞪胥姜。
胥姜賠笑。
樓雲春道:「回伯母,晚輩姓樓,名雲春,字照月。伯母叫我雲春或照月都好。」
林夫人笑眯眯道:「那便叫小樓吧。」
樓雲春微呆。
胥姜『噗嗤』一聲,立馬又收住。
樓雲春看了她一眼,答道:「好。」
林夫人又道:「此次來得突然,沒備什麼茶水、吃食,眼看著就要到冬至,屆時來家裡吃頓飯,熱鬧熱鬧可好?」
樓雲春點頭應道:「好。」
林夫人又看向胥姜,笑道:「那就說定了?」
胥姜也點頭,「聽您的。」
林夫子見沒人問自己意見,神色鬱郁,林夫人瞧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他才展眉,說道:「只是尋常家宴,不必太隆重,人來即可。」
氣氛這才一松。
正好,林紅鋤端著茶進來了,她先遞了一盞給樓雲春,又將剩下那盞遞給胥姜。
胥姜沖她笑了笑,方才被林夫子嚇得口乾舌燥,此茶正好解渴,便接過豪飲了一口,隨後又『噗』地盡數噴出。
南方有皋蘆木,亦似茗,至苦澀,取火屑,茶飲。
林夫子每每伏案睏倦,最喜用其配芥醬柳條子提神。
自南山書塾出來,夜已黑盡,兩人打一盞素燈籠,去牽馬解驢。
那一驢一馬,正被夜風凍得摒棄前嫌,緊挨在一塊兒取暖。那犟驢一見胥姜,便扯著嗓子嚎,胥姜怕它驚擾四鄰,一巴掌拍在它頭上。
「再吵送你去做火燒。」她嘴裡殘留著苦意,說話自然也苦。林紅鋤那杯皋蘆茶也不知放了多少茶葉,苦得她舌頭都麻了。
記仇的小妮子。
樓雲春替她解驢,然後扶她坐上,又讓她執燈,自己則牽著她走。
「你不騎馬麼?」
「風大。」
胥姜不經意又想起下元夜廟會上他替自己牽馬,便覺得嘴裡苦味都淡了些。
「林夫子是我師父的至交好友,上次請他寫印紙,我與他相認,自此便將彼此視作親人。他今日為難你,也是因為太過關心我的緣故,請你不要怨他。」
「我不怨他,反倒感激他。」他停住腳步,在燈下抬頭,「感激他成為你的親人,你的牽絆。」
胥姜微怔,只覺得心尖被揪了一把,樓雲春這話說得人心有不忍。
她伸手輕撫他的眉頭,輕問:「你難道不知?」
「什麼?」
樓雲春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她嘆息一聲,傾身碰了碰他的額頭,「你也是牽絆。」
略帶涼意的觸碰,安撫了樓雲春心底的不安,他握了握她的手,露出一抹笑容,「從此便知道了。」
燈籠晃得犟驢眼花,它張嘴正要嚼,被胥姜眼疾手快地挪開,罵道:「也不怕燎你一嘴泡。」隨後對樓雲春笑道:「走吧,待會又要起風了。」
「嗯。」樓雲春復又牽著她前行。
長街寂寂,梆子聲聲,一驢一馬一雙人,執燈走過寒夜,往那一瓦一樹的去處,落地生根。
胥姜知道伊拉勒在京城友人眾多,卻沒想過這麼多,自曹家瓦子出來那條街,擠滿了來相送的人。她與樓雲春不好擠進去,便在街口等。
伊拉勒遠遠瞧見他們,才與眾人作別,牽著駱駝往街口來。
三人並行,行至金光門,人才散盡。
伊拉勒轉身與眾人揮手,隨後嘆道:「看著他們一時又捨不得了。」
胥姜微笑,「那便留下來。」
「不了,決定的事,不想更改,況且也不是不回來了。」
金光門外便是官道,出城門不遠處設有驛站,供旅人休整、補給,由碎葉城來的商隊正在此等候伊拉勒。
胥姜把袁祖之寫的信與送的銀子交給他,與他說明東陵子弟子曾出沒之地,托他在安西四鎮逐一尋找。
伊拉勒爽快地收了信和銀子,拍胸脯保證到:「胥娘子的朋友既然這般慷慨,伊拉勒一定盡心盡力幫他將書帶回來。」
「那此事便託付給你了,有勞你費心。」
「安心便是。」
遠處傳來呼喚,是伊拉勒的同伴在催促他,他們要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