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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追對替他解圍的胥姜很有好感,便熱切道:「正是,聽娘子說話也帶南音,可是同鄉?」
「算半個。」胥姜將文章還給他,又問道:「曾檐可是你曾祖?」
曾追瞪著一雙腫泡眼,猶如條傻魚,「娘子如何得知?」
還真是他家。
林噙年聞言也投來目光。
胥姜徐徐道:「蜀州曾家,想當年也是蜀中望族,一門八學士,皆以文章聞名於世,其中又以曾檐天賦最高,四科八種無一不精。其文遵循先賢學以致用之說,反對束書游談,滌盪了當時浮泛玄虛之風,為不少士人所追隨。」她沖曾追微微一笑,「我聽你自報家門,再讀你的文章,便知是他的子孫了。」
見他還傻著,又問:「當年雲霄先生與令祖交好,並贈送了一冊《子云四賦》給他,可對?」
曾追眼睛瞪得更大了,驚道:「這你也知道?」
胥姜笑而不答,另問:「可知那《子云四賦》如今在何處?」
曾追搖頭,黯然道:「當年家中清貧,為維持生計,賣掉了好些書籍,那冊《子云四賦》就在其中,如今已不知流落何處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
林噙年見她搖頭晃腦、故弄玄虛地逗弄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曾追也顧不得手裡還扯著驢子,忙湊到胥姜面前問道:「難不成那套集子如今在娘子手裡?」
胥姜搖頭。
曾追著急了,「那為何又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事要緊,娘子可別逗我。」
他胳膊肘杵到了犟驢臉上,被它一腦袋頂開,差點讓他栽個跟斗。
胥姜噗地一笑,拍了拍犟驢的腦袋,才告訴他,「那套集子原先在我這兒,後來出讓給別人了。」
「哎呀呀!怪我來得遲!」曾追捶胸頓足,又追問道:「煩問娘子將此集子出給誰了?我去找他買回來。」
胥姜往身後的馬車看了眼,心道:怕是難如登天咯。
「娘子?」
「不是告訴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麼?」胥姜往後指了指,說道:「便是那位杜回,杜先生。」
曾追立馬將韁繩往林噙年手中一塞,朝後頭馬車跑去,等胥姜回頭,人已經鑽進車廂了。
她笑成狐狸樣,轉眼卻對上林噙年探究的目光,連忙輕咳兩聲,掩下笑容,假裝看路。
幾人回到書肆,胥姜先讓林紅鋤去請陳大夫來給曾追看傷,又將幾人請進肆安坐。
那曾追此時不煩林噙年,跑去煩杜回,非要買回那套集子,差點將杜回氣得敲他腦袋。
樓敬、李統學、鍾麓見杜回難得窘迫的模樣,笑得東倒西歪。
要不說橫的怕愣的呢,杜回再凶,碰到曾追這個愣頭青,也只有嘆氣的份兒。
直到林紅鋤將陳大夫請來,杜回耳根子才清靜了。
陳大夫與幾人也熟識,閒聊間聽說拾文雅集上發生之事,給曾追上藥時動作輕柔了些,不再將他按得吱哇亂叫。
鍾麓道:「此次是將人得罪得狠了,這後生今後在京城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杜回道:「京畿之地,他周善才難不成還想一手遮天?」
胥姜想起周善才那句話,又想起樓雲春說其身後牽扯極深,很難不往某方面猜測。只是也僅是猜測而已,還不敢貿然說出口,以免招來禍端。
「今日多虧幾位,要不然學生可沒這麼容易脫身。」曾追上完藥,跪下朝幾人行了一個大禮。「多謝諸位先生,多謝胥娘子。」
林噙年趕緊將他扶起來,「應當應分之事,不必言謝。」
胥姜笑道:「虧得有你,今後這拾文雅集再作假也得掂量掂量了。」
林紅鋤好奇地盯著他,還沒弄明白好好的出去赴宴,卻帶回個人來。
曾追見她一個勁兒的瞅自己,便咧嘴沖她笑了笑,他一臉的花花綠綠,笑起來又傻又瘮人,林紅鋤趕緊別開眼。
樓敬問道:「你說你來京城是為了參加明年的春闈?」
曾追點頭,「只待開年後便報名。」
樓敬卻搖頭道:「我勸你暫緩一年。」
杜回與李統學也附和。
「為何?」曾追漲紅了臉,急切道:「各位先生不信我能上榜?」
林噙年用眼神將他壓住,緩緩道:「以你之文采,上榜沒問題,就看你是想上榜首,還是想吊榜尾。」
「自然是榜首。」
「那還遠遠不夠。」
「我……」曾追心有不服,卻不好反駁。
杜回道:「年輕人,京城士子可不儘是今日那幫蠢才,便是告訴你,別說三甲,以你如今的才學,便連前十都擠不進去。」
曾追大受打擊,看著很是可憐,胥姜卻並不安撫寬慰。曾追有才毋庸置疑,可太過恃才傲物,容易折損於半途,仕途要想走得穩妥長久,還需要打磨。
各位先生惜才,想要將其打磨調教,是曾追之福,也是他的一番際遇,就看他能否把握了。
杜回與幾位好友交換了幾個眼神,又道:「我知你心中不服,不若這般,明日我於府上設宴,請幾位士子來清議。你若有意,可前來旁觀或切磋,見見咱們京城士子真正的風姿,如何?」
曾追聞言,鄭重點頭,「好!」
杜回又對林噙年邀請道:「不知如山兄可否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