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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再選,便失了趣味,先生不如盲選試試看?」
她這麼一賣關子,勾得計善心痒痒,加之她這書肆又看不著後院的景況,惹得人越發好奇,「那這就入席吧。」
胥姜一笑,「先生選得好。」
計善鬍鬚翹了翹,「怎麼個好法?」
「先生入院後一看即知」胥姜說完,領著他由小門入院。
過門後,計善先聞到一股草木芳香,是黃柏與艾草。這味兒讓他這常年與書為伴之人十分親切,便樂滋滋地搖著四方步,踏入胥姜這方小院兒。
入院後一打量,便瞧見中間那張矮榻,說是矮榻,卻又有篷頂,倒是十分獨特。
「這又是什麼稀奇物?」他走過去圍著矮榻轉了一圈,定眼一瞧,才發覺是太極式樣。
胥姜介紹道:「這叫兩儀榻,京城剛出的式樣,可一分為二,也可合二為一,取天地和合之意。」
「好,好。」計善除書籍外,本不好外物,卻也不由得為這巧思讚嘆。隨後虛虛丈量矮榻的尺寸與上頭放置蒲團的數目,便知為何她說他選得好了。
果然,他隨後便聽胥姜道:「先生請選席位吧,是上榻還是坐矮案?」
「自然是榻上。」這便是來得早的妙處,計善二話不說,坐倒了矮榻上。隨後抬頭一看棚頂,微柔的天光自竹枝漏下,倒是有那麼幾分山水田園之樂。
胥姜把寫好的食單給他,笑問:「先生進門問兒可有茶,茶在這上頭。此食單上頭的三茶、三酒、十二春味,任君挑選?」
計善一掃食單,有些看花眼,「瞧著這食單,今日怕是不吃個肚兒圓,是回不去了。」
胥姜被逗樂了,笑道:「皆說詩書花酒茶,今日可都齊備了,先生切慢慢品,宴還長著呢。」
計善點了茶,「那便先來盞夔州香雨吧,這茶喝得少,今日便嘗嘗。」
「好,您稍等。」爐子上的水也正好沸了,胥姜分盞於桌,斜壺沖茶。茶水入盞,香氣便隨水汽升騰而起,又被微風拂散,裊裊洇開。
這夔州香雨是找那茶侍新買的,今年的雨前茶,光聞這清香,便如臨江風,使人身心舒暢。
計善清了清肺腑濁氣,喟嘆一聲,笑道:「胥掌柜費這麼一番好心思,想必今日所品之書,絕非折雲尋常之作。」
胥姜但笑不語。
計善嘆道:「怪會弔人胃口。」
「可不是?」一道聲音自小門處傳來,杜回到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曾追。
杜回朝計善遠遠作了一禮,隨後便數落起胥姜來,「這胥掌柜,每每有好書、好物,總是藏著掖著,吊足人胃口,非得將人一副心腸撓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才肯干休。」
許久不見杜回,這一見胥姜便覺親切,忙上前笑迎道:「多日不見,先生一來便揭兒的短處,可是怪兒沒上門拜見?」
「每每只見節禮不見人,還不許我嘮叨幾句?」
「許,許,您是長輩,有什麼訓示只管直言,兒洗耳恭聽。」
胥姜將其引至矮榻旁,他一如計善那般先將矮榻打量一番,隨後毫不猶豫地上了榻。
胥姜拿來食單,請他點茶,他問道:「你那老蔭茶吃完了?」
「年前便吃完了,連茶渣都沒剩,今年看能不能尋些,若是尋不到,便托商隊給朋友去封書信,讓他替我尋些捎過來。」
「若得了,給我也留些,那茶對我胃口。」
「好。」
曾追笑道:「早說您愛吃這口,上次給我阿姐去家書時,便該知會一聲,讓她替我捎些過來。」
杜回瞪他一眼,「修家書是讓你給親人報平安,不是讓你給她添麻煩的。」
「哦。」
計善在一旁,見胥姜與杜回言語熟稔、隨意,便知兩人交情匪淺,隨後想起胥姜那詩集由國子監監印,心下頓時瞭然。不禁又猜測,胥姜此次請杜回來,想必也同今日要品的書有關,看來是要出新書了。
茶靜人定,計善與杜回閒聊起來。
曾追想上榻,卻不敢上榻,只好屈坐矮案。他也不等胥姜安排,自己動手沖了盞桑茶,跟著老杜常受氣,喝點桑茶敗敗火。喝完茶,他對胥姜說道:「此處有我守著,你去外頭招呼吧。」
胥姜低聲謝了,隨後往外頭去候客。
不多時,樓敬與袁祖之的車一前一後串著來了,兩人還各自帶著一副字,想是鬥法還沒分個高下,今日帶來是讓眾人給個決斷的。
「樓先生好,袁先生好。」
樓敬瞧著杜回的馬車停在前方,眉毛一揚,「看來有人比我們先來了。」
袁祖之探頭一瞧,「想是被他那學生給帶的,他那學生就是風火性子,每每到我府上比我自己的學生還來得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轉投師門了呢。」
聽他提起學生,胥姜便問道:「竹春近來備考得如何?」
袁祖之自得道:「他自是好的。」
樓敬暗暗翻了個白眼,自從胡煦高中後,這老傢伙抖得更高了。
胥姜將他神色盡收眼底,忍笑請二人入肆,然後邊走邊對袁祖之說道:「我前兩日去青槐鄉送書,遇到一位陸夫子。臨走時他交給我一本書,托我帶給竹春,今日您既然來了,不如捎回去,代我轉交給他。」
「什麼書?」
「《清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