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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元振壓著毆打他的衝動,正要應話,一旁的校尉先一步告罪道:「上使大人,都怪末將疏忽怠慢,大都護並不知情,還請大人恕罪包涵。」
老段呵斥道:「上使大人並未讓你答話,亂插什麼嘴?」
校尉道:「末將知罪,末將只是不願讓大都護替末將之疏忽擔責。」
老段還要說,卻被樓雲春抬手攔住,他又問道:「郭元振,你可知罪?」
郭元振知道自己若不認罪應話,這兔崽子是不肯干休的,便忍氣拱手道:「臣知罪。」
樓雲春傲視道:「知何罪?」
郭元振深吸了一口氣,「臣未及時出城迎駕,有失禮儀,此為一罪。不查下屬失職,阻留儀駕於城外,此為二罪。趁因傷而來遲,未能親自聽宣聖旨,此為三罪。只是此三罪並非本將故犯,還請上使明鑑包含。」
瞧著是認罪,卻避重就輕,把不尊天子,藐視朝廷之罪給摘了,當真是好口才。
「言下之意,倒是本使不懂體恤了?」
「本將並無此意,不過是想解除與上使之間的誤會罷了。」
好一個輕飄飄地『誤會』。
樓雲春微微側頭,掃了一眼隱在旁邊車駕里的錄言副使。
錄言副使朝他點了點頭。
見其神色似有緩和,郭元振起身道:「既誤會已除,上使不如隨本將進城。本將為上使設接風宴,一為上使接風洗塵,二為怠慢貴客,向諸位賠罪,還請上使賞光。」
郭元振以往所見使臣都是軟趴趴、好拿捏的,所以以為此次仍那些老酸儒,這才想先給其一個下馬威,讓其不敢違拗自己,也正好拖延拖延時日。
不想來的卻是個不知虎、不怕虎的牛犢子,擺了一出大排場,跟他逞起了使臣的威風,弄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想來,這定是朝堂上那幫老賊的主意,故意找個不怕死的棒槌來敲他這座山頭,震他這頭猛虎。
眼下既成這番情勢,那他只有改變策略,好好應對,挽回局面。
他瞧著樓雲春倨傲的模樣,暗忖:這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心比天高,想拿他當踏腳石建功立業,也不怕他硌腳。且讓他先將人哄進城,再看他如何將其治服!
樓雲春正要拒絕郭元振進城之邀,可忽地遠方傳來一陣狼嚎,眾人皆驚,立即拿起武器,警戒起來。
郭元振趁機道:「各位也聽見了,這是狼群的嚎叫,晚間正是他們外出獵食之時。」
隨後對樓雲道告誡道:「上使若執意要走,本將也不阻攔。只是別怪本將沒提醒,這北地的惡狼,可比人兇猛,連信奉狼神的突厥人,也不敢貿然闖入其領地。且夜路難行,各位又不熟悉路況,若不慎闖入狼群的領地,後果可不堪設想。」
上使還撐著一張冷臉,他的副使卻有些膽怯了。
聽著越叫越凶的狼嚎,老段湊道樓雲春身前,竊竊道:「大人,要不……咱們就歇一晚,明日再啟程吧。」
校尉見狀,心頭難免痛快,不由得在心頭譏笑起來,這人方才口出狂言,眼下卻膽小如鼠,可見是一個外強中乾的草包。
正想著,屁股上忽地挨了一腳,他猛地抬頭,對上郭元振的陰森目光。
校尉脊背一顫,隨即跪行到樓雲春面前,磕頭求道:「上使大人,昨日在前方還有商隊被狼群襲擊,死了好些人。大人可莫要因末將之失見氣,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若出意外,末將便只能以死謝罪了。」
老段聞言,也低聲勸道:「大人,咱們便暫留一晚吧。」另外幾名副使也不由自主地朝樓雲春靠攏,拿祈求的目光盯著他。
樓雲春神色冷硬,頗有些不情願,可終究還是點了頭。
郭元振鬆了一口氣,領馬走到一旁,朝樓城門方向伸手,邀道:「上使大人,請——」
樓雲春收了王杖,坐回車裡,對老段道:「掉頭,入城。」
校尉與副貳扶郭元振上馬,鬼話說出去了,這樣子還是要做足的。
兩邊人馬匯為一流,郭元振與樓雲春並行走在前頭,庭州衛將其餘儀仗隊和護衛隔在最末尾,以免這混帳上使再反悔跑路。
他們誰都沒發覺,兩架馬車藉機落在了最末尾。
錄言副使將方才所錄的郭元振與庭州衛之言行,塞進信筒,交與一旁的傳信副使。
傳信副使自車裡請出一隻鷹,將信筒綁在鷹上,隨後拿出只骨哨輕輕吹了一聲,那鷹便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幾圈,借著暮色飛向河西。
老段收回目光,看向樓雲春,樓雲春微微點頭,示意他聽到了。
就今日這番試探看來,這郭元振果然有所顧忌,待他入城後再好生打探一番。
而這鷹乃蕭固所豢養,這一路由傳信副使反覆訓練,已能熟練地往返河西與庭州,待他們入城後,想來是再難出來的,屆時便可借它與蕭固聯絡。
眼下傳信給蕭固,待蕭固收到信,曉明情況,便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暮色下,守備森嚴的城池,猶如一座巨大的牢籠。樓雲春與隨行眾人皆提起萬分警戒之心,跟隨郭元振穿過門閘,沒進黑洞洞地城門。
————大貓不是貓,猛虎不是虎————
『嘎——』一隻老鴉投入山林,驚起一群鳥雀,復又很快落下了,歸於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