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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紅鋤至少三四年內不能回書肆。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若林夫人仙去,林紅鋤便要依制守孝三年,她知道胥姜念著她,怕她心頭不好,才不請人。
可書肆看著清閒,活兒卻不少,且離不得人。肆里若只得胥姜一人,她採買、談買賣或是去赴宴,都只能閉門謝客,那得悔失多少客人。
見她這般為自己著想,胥姜便知這個妮子沒白疼,遂忍不住摟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輕聲安撫道:「放心吧,年後便托人物色。」
「嗯。」林紅鋤露出笑容,隨後想到樓雲春,不禁嘆道:「還好還有樓大哥,要不然我走了姐姐得多孤單呀。」
胥姜捏了捏她的鼻子,「沒有你樓大哥,那麼多年我不也過來了?」
林紅鋤想起最初見胥姜時的模樣,又比了比她遇到樓雲春後的模樣,搖了搖頭,「不一樣。」
胥姜好奇地問:「哪裡不一樣?」
林紅鋤搜羅半晌才從腦子裡揪出一句話,「姐姐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在怕。」胥姜一愣,隨後又聽林紅鋤說:「可姐姐同樓大哥在一起後便不怕了。」
「胡說。」胥姜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我怕什麼。」
林紅鋤也說不清胥姜在怕什麼,她就是這麼覺得,便這麼說了。其實不止是覺得胥姜怕,連她在旁看著,有時候都覺得心驚膽顫。
細想來,她有父母、有家,可胥姜沒有,她從虛無處而來,總讓人覺得也會往虛無處去。跟滴在水裡的墨似的,讓人不敢過於靠近,生怕將她攪散,泯於無形。
可自從與樓雲春在一起後,胥姜便不一樣了。她不再是水墨,而是浮光,觸之即溫,沐之即暖,使人安定。
林紅鋤有時會在胥姜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父親便是這般,時常讓人覺得只可遠觀,不可靠近。卻唯有在面對母親時,才如那石像木胎被點了神水,喜怒哀樂都活了。
二者一個嚴肅,一個可親,雖性子瞧著南轅北轍,卻在這點上出奇相似。
所以,她瞧著父親母親好,瞧著胥姜與樓雲春也好。
胥姜不知她一顆小腦瓜里在想什麼,便自她手中接過食盒,與她辭別:「我走了,明日再來。」
可謂是應了那句話,旁觀者清。
林紅鋤將她送到門外,又替她牽來驢,扶她上去。
胥姜忽然想起一事來,對她說道:「你寫的梅花箋我今日送了一套給袁家小姐,她愛得不行,直說你是故事裡的人兒,一心想與你結識。她與你同年生,待時機適宜,我引你們見一見,交個朋友,可好?」
「她真那樣說?」
「我親耳聽見的還能有假?」
被人這般誇讚,林紅鋤十分高興,便道:「那好,我晚上寫封信,明日交給姐姐,若下次碰到曾追去袁府,便叫他代我呈給袁家小姐,感謝她的誇獎。」
「好。」胥姜拍了拍驢子,邊走邊對林紅鋤道:「她叫袁煙煙,柳色如煙的煙。」
「柳色如煙,煙煙。」林紅鋤將兩個字反覆念了念,「真是好名字。」
回到書肆,見門開著,胥姜便知是樓雲春來了。
她剛翻身下驢,樓雲春便迎了出來,一見是她,便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怎麼這副模樣?」她沒有晚回來呀。
「肆里有客。」樓雲春接過韁繩,然後回頭朝肆里看了一眼。
「有客?你把驢牽進去,我去招呼。」
「好。」
胥姜三步做倆地走進書肆,抬眼一看,只見四名約莫十二三歲、穿著國子監校服的生徒,正襟危坐著。且個個繃著臉,神情肅穆。
這是在做什麼?
生徒們見進來的不是樓雲春,而是個溫和可親的娘子,頓時鬆了口氣,隨後又朝門外看了看,沒見到樓雲春的身影,才起身朝胥姜見禮。
「見過娘子。」
「諸位公子好。」又問:「諸位公子來本肆可是來買書?」
一名瞧著稍大點的生徒答道:「正是,聽宋學錄說在此處能買到《蒙學新集》便過來看看。」
原來如此,胥姜對幾人請道:「諸位安坐,我去給諸位找書。」
那書她留了十套,各送了一套給汪掌柜和陸稹,還剩八套。她找了四套出來,給四名生徒一人遞了一套。
「就是這本。」幾名生徒拿著詩冊翻了翻,皆露歡喜之色。
仍是那名年齡稍大的生徒對胥姜說:「這本書真好,裡頭的註解多,又通俗易懂,有了它,這些詩學起來也容易多了。」
另一名瘦小的生徒接道:「先前手慢了沒買著,總借別人的也不好,抄又太難抄。好在問了宋學錄,被指了來這裡,要不然還不知道還怎麼辦呢。」
胥姜笑道:「諸位放心,待第二版刊印出來,還會供些給國子監,屆時人人都能買到。」
大點的生徒道:「那便好,好多生徒都還沒有呢。」
瘦小那個道:「還是早點買到手好,不然功課便要落後許多了。」
「就是,就是。」其餘三人也紛紛附和,隨後掏錢出來買。
「娘子,多少錢一套?」
「國子監售多少錢?」
「一冊六百五十文,一套一千三百文。」
比自己賣給國子監的一套多了一百文,也不算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