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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沉聲道:「郭元振蟄伏北庭多年,如今頻繁與各方走動,想必與近年朝中士族之勢衰減有關。」
自從逆王伏誅,剷除江家之後,朝廷便一直試圖分化士族,以免重蹈覆轍。
最終由先帝改制科舉,取消舉薦一途,大力提拔寒門子弟,以壓制士族勢力。
這一招收效顯著,自科舉改制後,士族在朝人員折半,加之先帝熬走不少老臣,如今更顯冷落,可用之才寥寥無幾,也難怪他們會著急。
「科舉舞弊案與他也脫不了干係。」大理寺卿道:「只是他遠在北庭,擁軍自立,要查辦他可沒那麼容易。」
按大盛律例,各地藩王每三年需得回京朝拜述職,郭元振卻是四年未曾離開北庭,每每傳詔,皆找藉口推辭,到後來對聖令乾脆視而不見。
這兩年時時傳來他屯兵的消息,好在有河西與安西兩鎮將其牽制,才讓其不敢輕舉妄動。
尚書令嘆氣,「科舉舞弊即便查到他,也難傷他分毫。」
太傅老眼深沉,「可留著他始終是個禍患,何況如今還扯上了潁王。」
一王一將,一里一外,再加籠絡的這些士族,他們想幹什麼,顯而易見。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成勢,屆時無論他成功與否,都會傷及大盛根基。
聖人摸著桌上那封密信,思緒紛雜,這可是他自小相親的弟弟。
「科舉舞弊案雖傷不了郭元振,卻能控制在京士族,況且我們還有江孤所提供的名單。只要斬斷其聯絡,蔽其耳目,傳其假訊,請君入甕,未必不能將其誘殺。」樓雲春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是滿含殺機。
遠對朝廷和郭元振而言各有利弊,只要以我之利功其之弊,便能斷其逆途,何況如今的局勢對朝廷有利,他們勝算很大。
樓雲春的看法深得聖心,聖人當即拍桌道:「樓少卿過會兒留下細談。」
樓雲春拱手應是。
他盯著落在殿內的日影,腦海里閃過胥姜的笑顏,暗思:也不知她回肆了沒有。
胥姜與護衛回到永和坊已過晌午。
兩人皆被日頭曬得口乾舌燥,胥姜讓護衛去汪掌柜家還驢,自己則回書肆沖茶。
犟驢被熱得蔫頭巴腦,身上黑褐色的皮毛摸著都燙手。
來到書肆門前的樹蔭下,感受到一陣涼風,胥姜這才舒爽了。
她落地,將驢身上的褡褳卸下來抱進書肆,一進去卻見裡頭站著幾個人。
因被日頭曬久了眼暈,她一時沒看清楚頭臉,以為是梁墨在待客,便想從角門回身牽驢從角門進。
一道聲音叫住她,「六妹。」
這一聲『六妹』如同一盆血水將胥姜從頭淋到腳。她緩緩抬頭,眼睛總算適應屋內幽暗,將裡頭的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胥碭。」
胥姜又看向胥碭身後畏畏縮縮的胥十二,明白這人是如何來的了。
「我如今該叫你馬十二,還是照舊叫你胥十二?」
胥十二躲著身旁護衛凌厲的目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爺將我贖回了胥家。」隨後又道帶著一絲快意低聲道:「若當初你替我贖身,便也不會有今日了。」
胥姜冷眼看著他。
自打二人上門,梁墨與祝護衛將他們看得很緊,若不是他們自稱胥姜的族人,他是門都不會讓他們進的。
眼下胥姜回來了,他趕緊上前問道:「東家,他們當真是你族人?」
「族人?」胥姜只覺那堆熄滅的灰燼,重新吹起火花,「不,他們是我的仇人。」
「死騙子!」一進門便東問西問地瞎打聽,兩雙眼珠子就差沒插上木棍作算盤,賊頭賊腦,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梁墨擼袖子招呼祝護衛,「祝大哥,將他們扔出去!」
「好勒!」祝護衛立馬上手抓住胥十二與胥碭,猶如抓兩隻脫毛的雞仔。
胥碭揪著祝護衛的手,情急地對胥姜喊道:「六妹,五哥千里迢迢來找你,不過是想來看你過得好不好,你何必這般絕情?」
胥姜面無表情地讓開身,「看到了,可以滾了。」
梁墨上前與祝護衛一起,將兩人拉出肆門,扔在了地上。
這一扔正好扔到犟驢面前,犟驢本就憋著尿,被這一嚇,頓時泄閘,將兩人淋了滿頭。
胥碭跳地便起來了,連忙拿袖子擦臉,胥十二身子輕,被摔在地上一時沒爬起來,將剩下的盡數受用了。
薛護衛還完驢回來,正看到這稀奇場面,問道:「這是在行什麼偏方?難不成咱們家驢尿還能治癆病?」
犟驢被嚇得一尿,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尥蹶子將胥十二狠踹了兩腳,將他踹得滿地滾。
這場景似曾相識,胥姜恨不得手中有一根鞭子,像那日馬夫那般,抽得這白眼狼滿臉開花。
街坊鄰居聽見動靜,紛紛出來看熱鬧,胥碭見胥十二這般,臉皮跟被刷子刷過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學著胥四平日的模樣,上前踹了胥十二一腳,罵道:「不嫌丟人啊?還不快滾起來!」
胥十二抓著他的腿站起來,畏懼地躲到了他身後。
胥碭嫌胥十二身上騷臭,一肘子將他擊開,隨後笑著對胥姜道:「六妹,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這般不留情面?」
這些虛言偽語令人作嘔,尤其是這胥碭長得像他爹,這更是讓胥姜打心底憎惡,連同他多說一句話,都嫌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