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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要送木榻過來,得先將東西都歸置好,才不會丟了東西,亂了分寸。
這一清理,動了裝有胥姜畫像的箱子,某人又翻起舊帳,將胥姜嘴皮都啃麻了。
只是這畫實難處置,放在肆里惹人吃醋,還回去又冒犯,倒不好安置。
胡煦一手丹青妙筆,將胥姜描得十分傳神,還回去讓他人日日看著心上人,樓雲春想想便更覺不是滋味。
最後胥姜提議道:「不如你替我保管?」
樓雲春想了想,答應了。
不過那副香山白肋圖,胥姜沒讓他收走,留著喜慶又好看。
對此,樓雲春倒並未言語,只是在幾日後送來一副親手繪的《春耕圖》,讓胥姜掛在了肆里最顯眼的位置。不過這都是後話。
兩人收拾好雜物,倚坐敘閒,談及今日那場鑒書大會,胥姜便止不住笑。
「經此一事,繼聖書局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隨後又問,「過後會如何處置他們?」
樓雲春撿了些能說的告訴她,「書行會解散,繼聖書局會被清查,你往後想刊什麼書,便刊什麼書,不再受人掣肘。」
「真的?」胥姜眼睛一亮,神色飛揚,隨後拍手歡喜道:「那我得儘快將雕版清理出來,列個刊印清單,然後去府衙申報,爭取早日拿到批文。」
樓雲春含笑看著她。
胥姜對上他的目光,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親,感激道:「多虧有你。」
這不光對她來說是件好事,對其它書局,甚至是京城整個墳典行來講,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捆住整個行業的枷鎖一旦被解開,刊書印書便不必再看人臉色,待各家書局大展拳腳之時,必是一派欣榮景象。
只是,此事恐怕不止樓雲春所說這麼簡單。解散書行、清查繼聖書局對於朝廷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小事,先前不作是怕朝局失衡,如今既然動手,想必接下來會有更大的風波。
思及此,胥姜又皺起眉頭,對樓雲春叮囑道:「你要當心,我總覺得他們不會甘心就此束手就擒。」
「好。」樓雲春將她攏進懷裡,「我會小心的。」
胥姜順勢抓過他的手來捏,又高興起來,「我近日正好打算再刊印一套書。」
「什麼書?」
「師父的書,心血之作,成書後刻下雕版,還未來得及刊印,他便出事了。」
樓雲春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這些年我無數次想將其刊印出來,可卻等不到好時機,如今正好。」胥姜想了想又道:「不過,這套書我依舊想請幾位先生掌掌眼,看能不能由國子監監印。」
「是怎樣的書?」
「在屋裡,我拿來給你看。」
「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執燈往胥姜房裡去,胥姜讓樓雲春照明,自己則啟箱籠,將師父那幾本手稿找出來,同他一起拿到書肆里去看。
她怕傷眼,又多點了兩盞燈。
「《文脈溯源》。」樓雲春翻開其中一本的書皮,映入眼帘的便是豪邁遒勁的一筆楷書。他從其結構章法上,看出了胥姜那手小楷的由來,只是胥姜的字更為小意娟秀。
胥姜小心的將幾本手稿一一攤開,「此書是師父耗費無數心血,探究各家著文之手法,以及其所承繼之思想,所發揚之風格,分流尋派,將其歸納整合,最後融合他之見解,分類梳理而成。全書共七冊,四十九篇。」
樓雲春翻開那本正好是第一冊,他摸了摸紙張,雖有毛邊,卻仍舊柔韌,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護養的。他清心凝神,翻開第一篇來品讀,一讀便被勾住,撒不開手了。
胥姜見他看得入迷,也不再出聲,轉去廚房起火燒水,沖了兩碗桑茶,讓他邊喝邊讀。自己則輕手輕腳的去清點白日梁墨裝幀好的書,然後登記入冊。
找帳本時她不慎翻落一張紙,撿起來一瞧,竟是先前許三成親時,請林夫子寫的婚書。這份是她當時描摹下來,準備習其字體用的,只是後來事忙,便將其遺忘了。
此時看著這張婚書,胥姜不由得想起曹大娘所說的話,心頭突地冒出一株草芽,大有見風就長的趨勢。
她按住心口,轉頭看了眼燈下觀書的樓雲春,隨後小心將婚書收起,壓進了放帳本的木箱中。
可那些沒頭沒尾的遐思,不講道理地在腦子裡亂晃,晃得她神不守舍。
「阿姜。」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雲春的一聲呼喚,才喊回她的魂兒。
她做賊心虛地拍了拍臉頰,平復心緒後朝他走去。
「看完了?」
「嗯,看完了第一冊。」樓雲春有些意猶未盡,可想著時候不早,過會兒還得回去,便打住了。
他露出欽佩之色,嘆道:「此書言詞平實質樸,文理嚴密清晰,且體大而慮周。雖涉類繁雜,卻不失衡亂章,先分其類,後概其要,總其綱,再究其源,啟其脈。僅讀這一冊七篇,便覺收穫良多,更莫說讀完全篇,又將見識怎樣一番天地。實為難得一見之佳作。」
胥姜比任何人都知道師父這書的好,可聽到樓雲春不吝惜言辭的一通誇獎,仍然覺得十分高興,同時又為師父感到無比自豪。
她對樓雲春問道:「那依你看來,這書適合由國子監監印麼?」
樓雲春毫不猶豫地點頭,「此書理雖深,言卻明,若為學文、著文之教材,定於應考士子大有助益。若是你捨得,交給國子監審驗,由國子監出官刻,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