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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問道:「怎麼?不想買了?」
他額頭冒汗,最後一筆一划沉重地寫下一個『忠』字,寫完後他將筆還給主簿,那筆桿子都是濕的。
主簿將身契交給一旁的巡衛,讓他拿去給胥四畫押。
巡衛走到胥四面前,將身契讀給他聽,他原先迷迷糊糊,最後在聽到『賣身與胥忠為奴』這句時猛地清醒。
「我不賣身。」
他支起身就要來搶那身契,巡衛眼疾手快地避開了,押他來的那兩名巡衛,忙將他制住。
他抬頭,看到胥姜後轉怒為喜,「你要將我買回去?」
賣給胥姜比賣給別人好,他畢竟是她族兄,只要出了府衙,待他傷好了,還怕拿捏不下她?
胥姜慢道:「你這種奴僕,我可消受不起,買你的是胥忠。」
「胥忠?」誰是胥忠?他們姓胥的何時冒出這號人來?
胥姜往一旁挪了挪,露出身後的胥十二,「我替他贖身脫籍,從此他便是良民,叫作胥忠。」
「胥十二?」胥四渾濁的腦子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你替他贖身脫籍?你替他贖身脫籍!」
說完他哈哈大笑:「你瘋了吧胥姜,他是誰?他是害死你師父的人,他背叛你師父,背叛你,你竟替他脫籍?」
胥姜面無表情,胥十二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胥姜淡淡道:「是,我不但替他脫籍,我還給他錢,讓他買下你,從此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胥四的笑聲戛然而止,隨即激烈地掙紮起來,一邊掙扎一邊罵道:「你這個黑了心的野種!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竟將我賣給一個賤奴!我就該早點弄死你,就該燒死你!」
「堂前不得喧譁!」一名巡衛上前給了他一個耳光,卻仍舊沒令他住嘴。
胥姜聽著他污穢的謾罵,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對胥十二道:「你的奴僕堂前不敬,你作為主人若不加以管教,也當受罰。」
胥十二聞言,踟躕上前。
胥四一見他,轉又將他一頓好罵,若不是被兩名巡衛壓著,那兇狠的模樣,能跳起來吃胥十二的肉。
胥十二走到他面前,因畏懼他長期以來的欺壓,竟不敢做聲。
胥四見狀,更加猖狂,什麼『賤奴』『雜種』云云,聽得胥十二也是心頭火起,最後上前給了他一巴掌,說道:「住嘴!」
這一巴掌打出去,胥十二積壓的畏懼、憤怒,像是扇開了道缺口,隨後他左右開弓,竟接連甩了胥四十幾個巴掌,將他打得滿嘴是血。
胥四再想罵也罵不出口了。
胥十二雙手發麻,隨後朝巡衛要過身契,又拉過胥四的手,在他嘴上沾了血,顫抖地按下手印。
這抖的也不知是他的手,還是胥四的手。
按完手印後,他將身契交給主簿審驗,主簿落款蓋印,這份賣身契從此生效。
胥十二走到胥姜面前跪下,朝她叩了三個響頭,胥姜卻側身不受。
他抹了把臉,說道:「你母親她如今在充州府萬家,萬家老爺名喚萬盛,在當地也有些名聲,你去了一打聽便知。」
胥姜冷道:「有主簿大人和各位差爺為證,你所說若為虛言……」
胥十二轉身對著主簿發誓,「主簿大人在上,我胥、胥忠所說,若有半點虛假,便再貶賤籍,永生為奴。」
「姑且信你。」胥十二如今也沒理由騙她,且他已是在籍良民,跑不了。
事情辦妥,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胥姜便向主簿和巡衛告辭了。
在她離開後,胥十二追出來,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戶籍,最後沒忍住嚎啕大哭。
這哭聲似喜極而泣,又似後悔痛哭,聽得人怪難受。
巡衛喝道:「嚎什麼嚎?公堂之外,不得喧譁!」
胥十二被吼得一抖,隨後抹了抹眼淚鼻涕,朝官差們作揖賠笑。然後去廡房找來繩子和馬鞭,將胥四上身綁住,拉牲口似的拉出了府衙。
胥四因傷無力,被他拖拽著摔倒好幾回。
胥十二漸漸不怕他了,便拿鞭子抽他,就像那馬幫伙頭抽他一樣,將胥四抽得滿地滾。
兩人拉拉扯扯往那煙塵處去,也很快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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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曛風,吹沙如金。
如此美景,在風沙之中艱難跋涉的旅人卻無心欣賞。
趙秀後悔了,用走險路磨這突厥人這招,簡直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路又是沙塵暴又是流沙,將他摧得猶如老了十歲。
他起先還願意同突厥人磨磨嘴皮,眼下是一句話也不想說,突厥人也識趣閉嘴,生怕他不耐煩,將自己甩了。
梅二牽著駱駝走在他前方,翻過一座石山後,指著前方回頭對他喊道:「東家,前方村莊!」
走了這麼久,他們終於見人煙了。
趙秀遮眼看了看,果然有十幾座石屋,此時石屋前後飄著炊煙,應當是在做飯。
「走!」趙秀朝後面的人招手,「咱們去借宿。」
一行人下山,來到村口炸出一陣犬吠,村口的人家出來查看,趙秀見其裝束奇異,面龐高峻,便知其並非漢人。
他招來梅二,梅二上前問話,卻是不通語言。
趙秀問了商隊中的其餘人,也並不會這些土人的話。正犯難,駱駝上的突厥人卻忽然開口,同土人們交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