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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在前頭領路,展所欽特意走得慢些,輕聲細語地問顏如玉:「怎麼不開心了,是不是因為我沒和你說話?我只是想給魏掌柜留個好印象,掙了這份錢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顏如玉搖頭:「我沒有不開心。」
「那你怎麼了?平常吵鬧得像池塘里的青蛙,這一路卻一聲不吭。」
顏如玉再傻也不喜歡這個形容,把臉一扭,哼的一聲徹底不理人了。
管家這時和展所欽說話了,展所欽只得暫時把注意力從顏如玉身上轉移。
「郎君,我好意提醒你一句。我們家老爺原先有一個花匠,是老爺乳娘的丈夫,在這個家裡的地位比主人低,比下人高。今番為著美人蕉不開花,老爺倒是把他冷落了一些,他正鬱悶呢,你可別觸他的霉頭。」
這話說得,要辦到別人辦不到的事,勢必會得罪那些心眼小的,不觸他的霉頭是絕不可能的。展所欽敷衍應承一聲,心裡只盤算著把花治好,懶得搭理無聊的人。
花園設計得考究,格局規劃和各種花卉草木的種植可以看出主人品味不俗。展所欽一打眼看見一叢綠油油的美人蕉花杆子,卻連一個花骨朵也沒有冒出來。
只這麼一眼,展所欽就看出了影響美人蕉開花的一大原因:
旁邊那幾棵桂花樹。
這不廢話嗎,把人家的太陽擋得嚴嚴實實,美人蕉當然不樂意開花。
管家遠遠地和桂花樹下坐著編筐的老人打招呼:「喲,崔老丈也在院兒里呢,這是老爺新找的花匠,我帶他來瞧瞧花。」
那老人眼皮子一抬,從鼻子往外出了點兒氣,就算是應答了。
管家賠著笑臉:「崔老丈既然答應了,我就讓他瞧了。」
崔老丈這時撇下手裡編了一半的筐,抬頭上下打量展所欽和顏如玉,斜著個眼睛:「你說會看花的,是哪一個?是前頭這個愣子,還是後頭那個傻子?」
展所欽臉色一沉。
顏如玉未必知道「愣子」是什麼意思,但一聽「傻子」兩個字,他立刻呆呆地看著崔老丈,隨即癟著嘴巴,把大半個身子藏在展所欽身後。
他明白「傻子」是在笑話他,從前村裡有不懂事的孩子就會這樣,一邊朝他扔泥巴,一邊大聲笑著叫他傻子,然後他渾身髒兮兮地回家,還會被阿娘邊洗衣服邊罵。
管家看展所欽的臉色變了,趕緊笑著打圓場:「哎喲,崔老丈年紀大了,就是愛開玩笑,我知道你捨不得把你精心照顧的花交給別人,心裡難受......」
展所欽毫不留情地打斷他:「我可以告訴你,你一日不和我家夫郎道歉,你家主子的美人蕉就一日開不了花。」
氣氛已經不是他能緩和的了,管家訕訕地閉嘴。
崔老丈立刻吹鬍子瞪眼:「哎喲喂,好大的口氣!你個黃口小兒,我做花匠的日子比你活得都久,你倒是十分不知輕重!」
展所欽冷笑著諷刺他:「是啊,畢竟大家都知道任何人能做好一件事就是因為活得久。」
「你!」崔老丈騰地站了起來,發現自己只到展所欽脖子,又默默坐回去嘀咕:「後生子,不知天高地厚。」
他不道歉,展所欽說到做到,拉著顏如玉轉頭就走。剛走兩步,他突然停下來問:「這片美人蕉是你栽下的?」
崔老丈不理他,管家連忙說:「是,是崔老丈栽下的。」
展所欽「哦——」了一聲,用一種「我還不知道你嗎」的眼神睨著崔老丈:「看來崔老丈和大夫人親近。」
他這話一出口,崔老丈原本垮得像個沙皮的臉突然一下繃緊了,錯愕地瞪著展所欽:「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比我更清楚。」展所欽撂下這麼一句,立刻走人。他是真不想接這個活了,他見不得別人這樣說顏如玉。
這時抄手遊廊後頭閃出個人來,正是魏掌柜。他攔住展所欽,正色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見了。我且問你,此事與我家大娘子有什麼關係嗎?」
展所欽搖頭拱手:「在下實在不好摻和魏掌柜的家事,就此告辭。」
魏掌柜突然福至心靈,一把拉住展所欽:「他為了我家大娘子,故意不讓美人蕉開花,是不是這樣?」
展所欽一時不知該怎麼答他。
以他的現代人觀念看來,原配大夫人已經很委屈了,他不想在魏掌柜面前讓她陷入更尷尬的境地,可沒成想還是讓魏掌柜聽見並猜出來了。
魏掌柜大怒,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崔老丈跟前:「是她授意的,還是你自己要這麼做?」
崔老丈嚇了一跳,驚惶片刻,忽然哭了:「老爺糊塗啊!大夫人是多好的人吶,可老爺自從有了二夫人,連大夫人病了也不去看顧,我老頭子看在眼裡,都替大夫人難過!」
魏掌柜此時哪裡聽得進去半點,當即呵斥:「好你個狗奴,我平日裡看在乳娘的份上,與你多少敬重,卻不曾想你越發不知尊卑上下,倒做起我的主來了!我家容不下你,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崔老丈吃驚地抬頭,張著嘴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滾!!」魏掌柜把他手裡編的筐飛腳一踹,踹了三米遠。
管家這時又冒出來打圓場,勸魏掌柜消消氣,又扶著崔老丈要帶他走。崔老丈一步三回頭,淚人似的望著魏掌柜越來越小的身影:「老爺!大夫人是好人吶!她可是把嫁妝都拿出來給你開當鋪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