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鄉下來的顏如玉脖子恨不得能轉個720度,再在後腦勺也長兩隻眼睛,否則無論如何都看不夠。
一路上,展所欽的感受就是「聽取哇聲一片」。他倒還好,現代社會的高樓大廈讓他的免疫力很強,旅遊的時候還去過故宮,這些基本就是灑灑水。
不過長安城裡有一點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那就是路邊根本就沒有古裝劇里那樣熱鬧的集市鋪面。
顏如玉叫喚著餓了,展所欽趕緊找人問路,看哪兒有飯吃。
別人告訴他,要先去皇城正南的朱雀門,沿著那裡的東西向大街,往東走三坊就是東市,往西走三坊就是西市。在這兩個地方,無論是飯店酒肆,還是櫃坊藥鋪,或是雜耍賣藝,全都應有盡有。
原來如此!
展所欽道謝,臨走前,人家還熱心地叮囑他:「外地來的吧?長安宵禁,太陽落山後所有城門坊門一起關閉,到時你們別在街上走。漏夜出門非奸即盜,讓武侯抓著,當場打死都是常事。」
唔,果然是天子腳下。
他們先去了東市,給顏如玉安排了一頓香噴噴的羊肉麵。展所欽把自己碗裡的羊肉都給了顏如玉,顏如玉給他一朵路邊摘的小粉花做交換,展所欽把花卡在了腰帶上。
他邊吃邊往外看,斜對面有個小攤販,賣的是一大堆......君子蘭?
展所欽現在對這種花非常敏感,他著意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些君子蘭和李老爺家的幾乎一模一樣,都是橙紅色的花,大小也近似。
攤主在前頭擺了塊木板,上面寫著:一文一盆。
展所欽對物價已經有了基本了解。一文錢,差不多也就能買三個雞蛋,買一盆開得還不錯的君子蘭和白送幾乎沒區別。
可奇怪的是,就是這樣的價格,小攤也依舊無人問津。
是真的無人問津。東市很繁華,城裡所有逛街採買的人不是去西市就是來東市,行人絡繹不絕,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哪怕看一眼君子蘭,小攤旁邊賣葡萄乾的都快賣完了。
賣君子蘭的攤主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佝僂著腰坐在矮板凳上,遮太陽的草帽都破破爛爛的,連吆喝的力氣都沒有,看起來非常可憐。
展所欽心下一動,對顏如玉說:「你在這兒好好吃,不要亂跑,我去給你買點葡萄乾。」
「好。」顏如玉答應一聲,等展所欽走了,又從他碗裡挑了一筷子麵條。
展所欽把剩下的一升葡萄乾都買了,賣葡萄乾的走人,他占據了那塊地方,蹲下和老人說話。
「老丈,你這花好便宜。」
終於有人搭理他了,老人朝展所欽笑出了滿臉皺紋:「是,便宜,買幾盆吧,我給你送家去。」
展所欽點頭:「好,我買幾盆,但是我不用你給我送,就是想問問,為什麼賣這麼便宜還沒人買呢?長安人不喜歡君子蘭麼?」
說起這個,老人愁得五官緊湊:「怎麼不喜歡喲。你是外鄉人吧?那你也該聽說過,前陣子全國都時興這種花,長得漂亮的能賣上天價,還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甚至有賊去偷去搶,弄得官府後來都說了,君子蘭一盆不許超過五百文。這不,我就弄了這麼多拿來賣,結果突然一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聽說似乎是哪個大官因為這個被判了腰斬。現在可好,這花沒人買了,我天天在這賣,十天能賣出一盆都是好的,哎......」
展所欽倒吸一口涼氣。
腰斬?
應該不會是李老爺吧。這老人說的是大官,但李老爺早就退休了。
可這也說不準,平民百姓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也許是傳話傳錯了,把致仕的官員傳成了當朝大官也不是不可能。
展所欽又問他:「那老丈是否知道這花是怎麼突然賣上天價的嗎?」
「那誰知道去。」老人想了想,在展所欽耳邊說,「不過,這花據說是前朝亡國皇帝愛養的。我朝太/祖皇帝打進長安時,前朝亡國皇帝還抱著花逃跑,被太/祖皇帝的愛將擒獲。太/祖皇帝認為是這花暴露了前朝亡國皇帝的身份,因此他也十分喜愛此花,在宮裡種了不少。後來太/祖皇帝病了,一個道士當上了國師,他說宮中的君子蘭附著前朝亡國皇帝的陰魂,太/祖皇帝便命人將宮中的君子蘭全部除去,拿到城外亂葬崗焚毀。如今發生了這事以後,我聽人說啊,其實當年那些君子蘭並沒有被全部焚毀,有人偷偷留下了幾株,一代代傳到後世。這次的事,就和這個有關。」
展所欽頭腦飛速運轉,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那一定是黨爭。也許李老爺退休前,他的親戚、朋友、學生或者他本人支持某一個皇子,另一個皇子為了剷除他的勢力,便想出一條毒計。利用君子蘭做文章,先把花的價格炒起來,商人趨利,歹人也趨利,如此值錢的東西突然爆火,一定會導致一些盜搶之類的不良後果,也會引發社會的不安定。然後他們再引出前朝亡國皇帝的故事,從喜歡君子蘭的李老爺下手,畢竟全鎮的人都知道李老爺為了救活區區一盆花,重金聘請許多花匠的事。
李老爺為什麼這麼珍惜這盆花?是不是因為它是當年僥倖沒有被燒毀的、附著前朝亡國皇帝陰魂的君子蘭的後代?如果是的話,那麼李老爺又是在為誰服務?
牽強與否並不重要,這只是一個讓皇上注意到這件事的由頭,之後一定還有更多的所謂「證據」在等著他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