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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所欽找了棵樹,把驢的繩子栓在上面。
昨天晾曬的塘泥幹得差不多了,展所欽將塘泥搗碎,而後正式開始動手重新栽培美人蕉。
首先得把美人蕉全部挖出來,這是個大工程,還要當心不能傷著花。展所欽專心致志幹活,挖了幾株出來之後,突然另一把鏟子加入了他。
展所欽順著鏟子看去,居然是剛剛還在填坑的崔老丈。
崔老丈沒搭理他,像沒他這個人似的兀自干自己的活。
展所欽看著他花白的頭髮,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和他說:「其實我對老人一向是尊敬的,我也知道崔老丈本性不壞,你只是太向著大夫人了。但是我家夫郎是無辜的,我還是希望你能向他道歉。我也可以先給你道歉。」
崔老丈停了鏟子,轉頭看看展所欽,冷不丁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臉開始嚎啕大哭:「我知道他是無辜的,你也是無辜的,可是我......昨夜二夫人忽然腹痛,大夫人吃了安神藥睡得沉,耽擱了一會兒才請到大夫,掌柜的回來知道了,與大夫人爭吵起來,還打了她一巴掌,大夫人就,就......」
「就什麼?」展所欽急切地問。
「——她就下堂求去了!!」
崔老丈話音剛落,花園裡吵鬧起來,一個車夫趕著大車經過,大車上放了個木箱子。
崔老丈哭著說:「當初大夫人為了給掌柜的籌錢開當鋪,把自己的嫁妝都快當完了,如今就剩這一個箱子,她這就要把它也帶走了!!蒼天不長眼,大夫人畢生良善,怎麼會落得這樣的結局啊!」
這又哭又嚎又拉車的動靜把顏如玉也吵醒了,他坐起來迷茫地四下張望,看見旁邊的展所欽,這才放下心,下了驢子朝他跑過來告狀:「阿郎,這裡好吵啊。」
展所欽攬著他,心情有些沉重。
這時大夫人的馬車也跟著出來了,她正掀起帘子,最後看一眼她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家。瞧見顏如玉,她便和車邊跟著走的丫鬟說了什麼,丫鬟叫停了車夫,扶大夫人下來。
顏如玉看樣子挺喜歡大夫人,自己就朝她跑過去了。展所欽想了想,還是沒跟過去。
他們兩個不知在說什麼,顏如玉還是一貫的快樂,又說又跳的,大夫人臉上漸漸也露出笑容,慈愛地看著活蹦亂跳的顏如玉,似乎在透過他想像她的兒子若是還活著的樣子。
顏如玉又跑到驢子那邊,指著驢子炫耀,大夫人點點頭,吩咐丫鬟幾句,丫鬟上前打開車上拉的箱子,從裡面找了個東西出來,交給顏如玉。
顏如玉抱在懷裡,大夫人回了車上,兩輛馬車繼續上路。
「玉奴兒,過來!」展所欽朝他招手。
顏如玉依依不捨地望著大夫人離去的方向,磨磨蹭蹭地過來,展所欽打開他手裡的小箱子,頓時傻了眼。
——裡面是全套的騎馬用具。馬鑣是犀牛角的,馬鞍是鑲寶鈿的,馬韉是虎皮的,還有懸掛著金杏葉做裝飾的系帶。
展所欽立刻關上箱子,朝大夫人的馬車追過去想還給她。崔老丈叫住他,擦擦眼淚道:「留著吧!這是原來大夫人給小公子準備的,想著他長大了學騎馬可以用。她一直希望能有機會送出去。」
顏如玉不懂這些東西有多貴重,反正人家送他了,還這麼漂亮,他就要要。他從展所欽手裡搶回來,堅決不肯交出去了。
展所欽拿他沒辦法,只得幫他把這東西給驢子套上。顏如玉高興壞了,騎上驢子就不肯下來。
展所欽繼續回去挖花,崔老丈臉埋在膝蓋里,在地上坐了半天。
「大夫人......她要去哪裡?」展所欽問他。
崔老丈站起來,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娘家已經沒人了。」
二人都沉默了,四周只剩挖土的聲音,還有鳥叫,以及顏如玉和驢子吵架的聲音。
他們將所有美人蕉挖出來之後,把這片土壤深耕了大概十五厘米,而後展所欽把昨天用水果皮和爛菜葉漚成的肥料拿出來,配上雞鴨毛、豬毛和牲畜蹄角埋在底部,這就給美人蕉的發育打好基礎了。
崔老丈一直在幫他,這會兒說道:「沒想到你還真會些東西。」
展所欽不謙虛:「我會的遠不止這些。說起來,崔老丈今後還要在這兒做花匠嗎?」
崔老丈紅著眼睛點頭:「大夫人讓我留下。這個歲數,我也沒有別處可去了。」
展所欽沒安慰他什麼,只自顧自說:「既然這樣,記得將來花謝後要及時剪去殘花和花葶,並增施肥料,霜降後將枯黃葉片剪除,把美人蕉挖出來,放在室內用沙土埋藏,來年春天再重新栽植。」
崔老丈還沉浸在悲傷里,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隨便點點頭算是回應。
展所欽倒是笑了笑:「崔老丈不必太過悲傷。世事難料,眼下的一紙休書,誰知不是大夫人的福報呢?況且大夫人讓你留下,總不會捨得讓你在這兒永遠受氣。」
崔老丈沒明白他的意思。
天機不可泄露,展所欽點到為止,閉了嘴和崔老丈一道把美人蕉種回去,最後在上頭鋪上一層用中藥渣拌的土,種植的部分就大功告成了。
展所欽找管家要來了讓廚子丫鬟留著的茶葉水和淘米水,對崔老丈道:「以後就拿茶葉水和淘米水澆花,這也是好肥料,別浪費了。還有這兩個陶罐里是我準備好的肥料,半個月施一次,開花後停止。我估摸著,一個月後就該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