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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街邊一家茶館時,裡頭的說書人正聲情並茂地講一段前朝往事。
說這魏晉時期,管美男子叫做「玉人」,標準就是膚白如玉、皓齒鮮唇,就連當時的丞相,上朝時手裡都要拿著一個白玉柄的拂塵,那雙手露出來和沒露似的,因為它們與白玉恍若一色,難分彼此。
所謂「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就是這麼個道理。
裡頭坐了許多茶客,沒錢的就在門口蹭聽。展所欽和顏如玉駐足片刻,顏如玉往裡面探頭探腦的,很感興趣的樣子。雖然他聽不懂說書人在說什麼,但茶館裡的氣氛很好,他喜歡熱鬧。
展所欽看出來了,拉著他往裡走:「咱們進去坐著聽。」
點了壺茶,要了些糕點,二人尋了個安靜的角落落座。
說書人喝了口水,接著道:「話說那時有這麼一位,名曰裴楷,位在太子少師。《晉書》中記載,『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時人謂之玉人』……」
展所欽聽著聽著,不覺看向身旁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還是聽得非常開心的顏如玉,不禁喃喃道:「唔,『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家「珠玉」吃了一嘴的餅渣,茫然轉頭:「啊?」
「沒事兒,你吃你的。」展所欽捏捏他的耳垂,「『君無故,玉不去身』。我琢磨著,買塊好玉,給你雕塊兒玉佩戴身上。」
「好玉……可以吃嗎?」
展所欽笑道:「好玉不能吃,顏如玉能吃。」
顏如玉一愣:「顏如玉……不能吃的。」
展所欽陰森森道:「誰說不能?不僅能吃,還大補。」
對視片刻,展所欽笑了出來,顏如玉噘著嘴往他身上一靠:「阿郎討厭。給我剝瓜子!」
展所欽抓了把瓜子,一顆顆剝出來,剝了一小把後顏如玉仰脖全倒嘴裡。
展所欽道:「不要這樣吃東西,萬一倒嗓子裡要出大事。」
這時說書人中場休息一會兒,茶客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展所欽耳朵尖,聽見旁邊桌上一人道:「你可知近日宮中一件大事?」
「何事?」
「聽說長興王惹聖上動了大怒,被禁足在王府啦!」
展所欽眉心一跳,剝瓜子的動作也停了。
「哦?果真嗎?那長興王可沒少欺男霸女,聖上這是得了哪個大臣的參奏麼?」
「參奏?出頭椽兒先朽爛,沒人領頭,哪個大臣敢向聖上參奏他的親弟弟?那不是往聖上臉上扇巴掌嗎?那是因為,長興王在聖上面前打了王妃,聖上當場便拍案怒喝,『放肆!』」
展所欽聽得入神,半天沒動。顏如玉等瓜子等急了,拉著展所欽的胳膊搖搖搖:「阿郎……」
「噓。」展所欽拍拍他的手背,「我給你剝。」
那人繼續聲情並茂道:「當時啊,王妃帶著一件全是血的衣裳入宮求見聖上,長興王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來。這不,兩人就槓上了。王妃被王爺當眾打了的消息一傳出來,嚯,司徒家的門生故吏群情激憤,紛紛把長興王從前做的事抖摟了出來。這可把聖上氣壞了!」
「哎喲,真沒想到滿朝文武都無可奈何的事,最後居然著落在區區王妃身上?」
「是啊,哎……來,喝茶喝茶!」
展所欽剝出一顆瓜子,放進小碟子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顏如玉轉頭看看他,道:「阿郎,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有人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誰呀?」
展所欽看看他,笑道:「壞人。」
顏如玉重重點頭:「我也討厭壞人!」
回家的時候,展所欽在首飾鋪里挑了塊上好的羊脂玉,通體潤白,店家還送了簡單的雕刻工具和掛繩穗子。
顏如玉拿著這塊漂亮的羊脂玉,愛不釋手:「阿郎,你要給我在上面刻什麼呀?」
展所欽道:「那些尋常的圖案都沒意思。咱們做得特別一點,刻個豬頭吧。」
「啊?」
「『豬』玉嘛。」展所欽偷笑,「是不是正相宜?」
顏如玉不理他了。
晚上,展所欽在書房點著蠟燭,先切了一小塊下來練手。他還真打算刻個豬頭,圖紙都畫好放在一邊了。
木已成舟,顏如玉也接受了,畢竟這個圓滾滾的豬頭其實稍微有那麼點可愛。
他膩在展所欽身旁,看著他拿尖尖的東西在羊脂玉上戳戳戳。
「阿郎,你不要傷到手了哦。」
「不會噠。」
顏如玉安靜了不到半分鐘,又開始小嘴叭叭:「阿郎,我以前看別人家耶耶給孩子做東西,用木頭刻出來小馬,雖然四條腿有粗有細,但還是讓人很羨慕。我耶耶就從來沒給我做過,他不喜歡我,你知不知道?」
展所欽點點頭:「我知道。不理他,咱們也不喜歡他。」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小時候還有什麼羨慕的嗎?」
顏如玉想了半天,哼唧道:「嗯……別人家耶耶,會用一隻胳膊抱著孩子,我也沒有被這樣抱過。」
展所欽放下刻刀,擦擦手:「起來。」
「咦?」
展所欽右胳膊抄過顏如玉的屁股,讓他摟住自己脖子:「別動哈,我試試看能不能抱起來。」
顏如玉懵了,扒著展所欽的肩膀不敢動彈。展所欽抱穩了他,左手抓著右小臂,一下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