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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玉期待地點頭。
「行吧,正好我今天很忙,沒辦法陪你。」展所欽道,「吃完飯我就陪你去問問紀夫人有沒有空。」
顏如玉又點點頭,想了想糾正他:「阿郎,我的乾娘,你也應該叫乾娘的。這個我知道,別人都是這樣叫的。」
展所欽已經有「爹娘ptsd」了,而且他和紀咸英年齡差得還不夠,他實在叫不出口。
他捏了把顏如玉的臉頰:「你的乾娘,我不跟你搶。」
吃過了飯,展所欽把顏如玉送去了紀咸英家,順便帶了花。紀咸英親自出來接,高高興興地把顏如玉帶進府里。
顏如玉招手:「阿郎等我回來!」
展所欽招手:「不要搗亂!」
紀咸英也招手:「我會送他回去!」
展所欽抬頭一看,「魏宅」已經被改成了「紀宅」。
他回到花坊,繼續這忙碌的一天。
展所欽不想這樣說,但是顏如玉不在身邊他真覺得輕鬆了不少,不用時刻擔心他在後院裡幹嘛,會不會受傷出意外。
與此同時,花坊左邊的綢緞莊裡,兩個人正一塊兒挑選著一批新到的布料。
這家店也是開了多年的老字號了,綾、羅、綢、緞、縕、綈、綃、繒應有盡有,花色從雅致到繁複,種類繁多。
「我看這個不錯,給你做衣裳正好。」柳三郎道。
席山柏問他:「你給我買?」
柳三郎點頭:「我給你買。但我沒帶夠錢,我回去拿絹來換。」
由於這個年代採礦技術落後,每年新造的錢幣總是不夠用,因此朝廷規定民間交易要「錢帛兼用」,越是上等的布匹,自然就越值錢。
席山柏拉著他:「算了,別麻煩了,我自己買吧,只當是你送我了。」
「那不行。」柳三郎推著他走出綢緞莊,「你回去等著我,我還要給你準備驚喜呢。」
席山柏美滋滋回去了。
柳三郎推著平板車,帶著布帛來買布帛時,順帶看中了綢緞莊裡掛著的一件成衣。他便拿著去裡間試了試衣服。
此時的長安,人們沉浸在七夕節的歡聲笑語裡,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慶祥和。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預料到這場意外的到來。
誰也說不清火最先是從哪裡燒起來的,總之它來勢洶洶。街上來往的人們起先還一聲接一聲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然而很快他們就不喊了,因為街道兩旁的木質建築一片接一片轟然倒塌,人們能發出的聲音只有尖叫。
展所欽和幾個夥計一起從花坊里跑出來,回頭一看,花坊上空騰起了濃黑的煙霧,隔壁更慘的綢緞莊已經火光沖天,下一個就是他的花坊,誰也無能為力。
所有的心血全部砸在裡面,這一瞬間的展所欽卻沒有多少悲傷,他有的只是茫然。
不知道是路邊噴火耍把式的一時失誤,還是七夕燃的燈太多,又或者是街那頭的鐵匠鋪出了什麼岔子……
一天之後,大火方止,那時人們才知道,這場災難的受災人數多達上萬,死傷三十有餘。
但當下正面對大火的展所欽,心裡想的只有顏如玉。
顏如玉被他送去紀咸英家了,紀咸英家離得比較遠,那邊應該不會受牽連。
至少目前還沒有。
展所欽在慌亂逃竄的人群里擠來擠去,滿心只想著快點見到顏如玉。如此猝不及防地失去正在蒸蒸日上的花坊,展所欽的痛苦難以言表,唯有立刻將顏如玉抱在懷裡,他才能確定自己尚未失去最寶貴的東西。
可當他氣喘吁吁地來到紀咸英家,紀咸英一看他的狀態,一聽他的敘述,當即大驚失色。
「可是我已經將玉奴兒送回花坊了!!他從後門進去的,說他要躲在庫房給你一個驚喜!!」
展所欽眼前一花,差點跌倒在地。
紀咸英從自家馬廄牽了兩匹馬出來,和展所欽一人一匹,趕往花坊。到了花坊那條街,街道上人潮湧動,到處都是救火的、救人的。馬進不去了,展所欽和紀咸英下馬,拼命往裡面擠。
時間過長的劇烈運動下來,展所欽的胸口疼得快炸了,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即便喉嚨已經冒出一股腥甜的味道,他也絲毫沒有停下。
花坊早就被燒塌了,連門都找不到。
展所欽被人群撞來撞去,他推開他們,不管不顧地沖向那個根本不可能再進去的花坊。
紀咸英死命撲上來拽著他的袖子:「別去了,別去了!!你進不去了!!!」
「不,不能這樣……」展所欽的身體逐漸癱軟下來,他跪在地上,失神地念叨,「不能這樣對我,我已經遭受那麼多了,失去那麼多了,我只有他了,為什麼連他都不能留給我……」
「他已經出來了!」紀咸英用力攙扶住展所欽,堅定道,「你相信我,玉奴兒已經出來了。你先起來,我們去找他。」
展所欽靠得太近,花坊被燒斷的橫樑屋檐時不時會砸下來,說不準哪個就砸他頭上。更不用提大火恐怖的熱浪,就像一盆盆開水兜頭兜腦澆在他們身上。
紀咸英咬牙把展所欽往後拖。
「你放手吧,紀夫人。」展所欽的臉死灰似的平靜,「我活夠了。」
「你……」
紀咸英話還沒說完,一截帶火的房梁重重砸在他們面前,大概也就半個手臂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