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顏如玉也不知自己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朝亮著燈的書房走去,潛意識裡知道那裡有個人能讓自己好起來。
門沒鎖,他徑直推門進去,展所欽坐得累了,正站在桌邊做伸展運動。
「玉奴兒?」展所欽一眼就發現顏如玉的臉色不對。
顏如玉朝展所欽走去,幾步撲進他懷裡。展所欽猝不及防把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卻毫無旖旎心思,反而一下子嚇精神了。
——這小東西像掉進池塘剛撈出來的貓,身上濕漉漉的,體溫也格外的高。
「......我的天吶。」展所欽毛骨悚然,趕緊就這麼托著顏如玉的屁股,把他抱起來帶回臥房裡。顏如玉整個人貼在他身上,軟塌塌的像沒有骨頭。
展所欽的聲音極輕,像哄剛出生的嬰兒似的:「玉奴兒,能聽見我說話嗎?先別睡,告訴我哪裡不舒服?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顏如玉熱乎乎地窩在他懷裡,安靜片刻,突然哭了起來,拽著展所欽的衣服,拽得骨節生疼。他哭得毫無顧忌,撕心裂肺地發泄著好多年的委屈壓抑和恐懼。
展所欽坐在床上緊緊抱著他,把他整個人都護在懷裡。枕頭啪地掉在地上,展所欽探手下去撿起來,拍了拍放在一邊。
「玉奴兒......」展所欽也不知該怎麼是好,只得一聲聲叫著顏如玉的小名。
顏如玉嗓子都哭得沙啞了,他劇烈地咳了幾聲,展所欽托著胳肢窩把顏如玉往上提溜了一些,給他拍後背順氣。
「不哭了,不哭了,待會兒傳出去,人家可都要笑話你了。」展所欽耐心地哄著。
展所欽撩開顏如玉粘在臉上的頭髮,顏如玉已經哭得很難受了,腦瓜子嗡嗡響,把展所欽的衣服都哭濕了一片,鼻涕眼淚抹人一身。
「哎……」展所欽嘆了口氣,「你到底是怎麼了?做噩夢了?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告訴我,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想哭了,我也盡力幫你摘,好不好?」
可顏如玉的狀態並未因為展所欽的安慰而有半點好轉,他蜷縮在展所欽和被子中間,像包子的肉餡兒,哭得直咳嗽,氣都快倒不過來了。
隨即,展所欽驚恐地發現,顏如玉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像呼吸都有些困難似的,甚至兩條腿都開始輕微地抽動。
展所欽原本還以為顏如玉是做噩夢嚇哭了或者不順心發脾氣,可現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某種嚴重的問題正在他身上發生。
「玉奴兒!」
顏如玉倒在床上,對展所欽的呼喚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劇烈的情緒起伏讓展所欽渾身發麻,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對,找大夫!
可是此時已經宵禁,他只能在坊內活動。本坊的大夫,目前他只知道一個,而且離他家很近。
管不了那麼多了,展所欽奔出家門,向大夫家跑去。
不幸的是,等他跑到那裡,卻在大夫家的大門上發現一張紙,上面寫著大夫去外地看望親戚,尚未歸來。
展所欽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悶棍。
不能等到明天天亮再去找大夫了。天知道顏如玉到底怎麼了,還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他身上本來就已經一堆問題了,哪裡經得起這些?他都已經沒有意識了!
展所欽想來想去,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華嚴寺了。
入夜,金吾衛的馬蹄聲在長安的街道上久久迴蕩。月上中天,給寂靜的長安城灑下一片如霜似雪的銀輝,白日裡熱鬧的街道,這會兒陷入了無邊的寂靜,偶爾深巷裡傳來幾聲犬吠和著隱約的蟲鳴,讓夜晚不至於顯得太過恐怖。
好在坊內看管得不嚴,展所欽儘量放輕動作,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向東,朝華嚴寺的方向跑去。
原本按照這樣的進度,幾乎是萬無一失的。但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展所欽轉彎的時候,深巷裡突然傳出一陣瘋狂的犬吠。
展所欽是喜歡狗的,但在這種時候碰上狗,他實在頭大。更悲慘的是,陰影里衝出來不止一條狗,粗略一看得有個五六條,而且個頭還都不小,成群結隊地朝著展所欽就來了。
手無寸鐵的展所欽頭髮都炸開了。他扭頭狂奔,天黑又看不清,他慌不擇路地跑進死胡同。
面前再無他路,只有一道坊牆。翻牆出去,就是金吾衛正在嚴密巡邏的長安主幹道。
長安宵禁嚴格,太陽下山以後,所有城門和坊門一起關閉,除非特殊節日,城中百姓嚴禁出入。金吾衛會在街道上騎馬巡查,一旦發現有人漏夜出門,輕則一頓痛打再抓起來,重則直接打死,也是金吾衛分內之事,他們甚至還能領到獎賞。
怎麼辦?!
前有狼後有虎,那一群狗眼看著追了過來,展所欽瞬間打定了主意。
「玉奴兒。」展所欽喃喃道,「我一定要給你找到大夫,要是我回不來,你要記得我,知道嗎?」
他只當顏如玉聽見了。
展所欽把身體縮在牆根下,用最後一點時間躲過了坊牆外一隊策馬跑過的金吾衛。
坊牆沒有很高,那群狗狂吠著衝上來的剎那,展所欽把手扒在坊牆邊緣,借力一翻——
嘩啦!
展所欽落地愣了兩秒,而後逃命似的向南邊飛奔而去。
「什麼人?站住!」聽見動靜,一隊金吾衛騎著馬就從街角的武侯鋪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