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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周雲裕偏生是個反骨沖天的人,越是逼迫,他越是不從。
十五歲那年,他離家出走,誤打誤撞認識了月門開創者——書生。
書生當時已年過花甲,率月門眾部退居東海、駐紮在玄月島,抵禦倭寇的同時也做些海上營生謀生。
少年周雲裕以他天才般的數算能力博得了書生青睞,從而成了書生的關門弟子。
書生在收徒方面不拘一格,對待月門弟子更是量才任用。
周雲裕果然也沒讓書生失望,在書生的提攜幫扶下,他用了短短五年的時間,便讓月門的財富翻了數十倍,之後他又打通了一條通往西洋的航海商貿路線。
糕餅做得太大,不免惹人紅眼,朝廷還未出手,月門自己便開始了內鬥。
書生沒死時,尚且能壓住,書生一死,便徹底亂了。
書生的大弟子晏華在書生去世後,繼任不到半年,便因內鬥被暗殺,他兒子晏尋憑一己之力當上了月門門主。
而周雲裕則帶領月門一批熱衷於掙錢的人,與月門分離成兩股勢力,做起了真正的海上生意。
他離開月門時二十八歲,用了二十年,打造出一個龐大的海上「商業帝國」,成了真正的海上霸主。
擔心朝廷忌憚,他步步為謀,一金一銀皆是子,下了一盤遮天蓋地的大棋。
在朝,他養著以王晟為首的無數官員,在野,他養著如逍遙侯余傲這般的隱形權貴。
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凡是於他有用的,無一能倖免,皆是他棋盤上的一子。
遠的不說,單說台州府,「發病」時的寧王,現任知府劉全德,現任總兵李元平,歷來台州衛指揮使,棲霞島知縣……
這些人全都與他亢壑一氣。
真金白銀,沒人能拒絕。
……
衙門口的喊冤聲如浪翻湧,烏壓壓的人頭,以府衙為中軸線,里三層外三層跪了大半條街。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你們不能冤枉大好人啊,周老闆是冤枉的!」
「有周老闆在,我們這些貧賤的桑農才能有一線活路。」
「古人云『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我們從未奢望穿羅披綢,可若沒了周老闆,我們這些養蠶人,恐怕連清湯稀粥都喝不上,當真是沒法活了。」
「這些年,無論天老爺怎麼變,無論賦稅怎麼加,唯有周老闆,他收蠶的價格,永遠是公道的,從不欺壓我們這些貧賤之人。」
「他還教我們養珠,我們整個村都是靠著周老闆過活。你們這些做官的,個個都只是為了自己頭上那頂烏紗帽,官字兩張口,你們嘴裡沒一句真話,有幾個會真心為百姓做事,你們不貪不黑,我們就燒香拜佛了。」
「官府辦的學堂,可有為我們這些窮人開一條路?束脩費,出身,哪一樣不是攔路石?交不起束修費,縱使我們再勤奮再用功也無濟於事。而周老闆自掏腰包辦學堂,我們交不起束修費,但只要真心實意想讀書、願意讀書,都可以免費到他的學堂讀書認字。不善讀書的,也能到他那裡學個一技之長,不至於活不下去。」
「在周老闆的照應下,我們有人學會了經營買賣,隨著周老闆出海做買賣謀生。喜好讀書卻沒錢的窮苦子弟,也在周老闆的幫扶下考取了功名。」
「我們沒錢看病,周老闆為我們修建醫館,教我們種植草藥。」
「那些強搶民女、奸.淫.擄.掠的惡霸你們不抓,偏偏要抓一個真正的大好人,老天不開眼啊!」
「像錦衣衛陸指揮使那樣十惡不赦的歹人,怎麼就不抓呢?」
……
陸沉風身披猩紅大氅,逆著暗沉的風雪和鼎沸的喊冤聲往囚牢走去。
夕陽冥冥,他大步走在路上,筆直挺闊的身軀被冬日餘暉拉出長影,在雪地上拖行,越行越遠。
哐啷一聲,牢門鎖打開。
他單手解下猩紅氅衣,甩手往後一扔,李石快速伸手接住。
「擺棋。」他走進牢內,淺淺一笑,「聽說周老闆愛下棋,陸某不恥想與周老闆對弈一局。」
周雲裕坐在枯草堆上,神情從容,猶如坐在清風明月下品茗彈琴。
他淡然地笑了笑,一伸手:「陸指揮使好雅興,周某奉陪。」
「周老闆請。」陸沉風拿起顆白棋。
周雲裕兩指捏住黑子,很隨意地落下,笑著看向陸沉風。
「陸指揮使請。」
陸沉風看了眼他落子的位置,笑道:「周老闆,落子無悔。」
周雲裕溫雅地笑了笑:「人生無悔,方為人生,下棋亦然。」
黑白子交替而落,擺了大半張棋盤。
陸沉風捻著白子停下手,抬眼看著周雲裕。
「周老闆棋藝高超,陸某佩服。」
周雲裕依舊笑得溫雅從容,兩指夾著黑子輕點棋盤,緩緩陳述道。
「從古至今,我們都講究溫良謙恭,書里是這麼寫的,人人嘴上也是這麼說的,可實際做出來的,卻又是另一回事。」
「士農工商,歷來商人地位低賤,商人女難嫁官家兒。然而那些做官的,無論是小官還是大官,到頭來終究還是為了一個錢,因黃白之物抄家砍頭的不計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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