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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音笑了笑沒接話。
裴煬點到為止,轉口問道:「你觀察得如何?」
姜音道:「烏泱泱的一群人,全都穿著粗布麻衣,打眼看,看不出什麼。關鍵是那些棺材,得看裡面究竟有沒有屍體,倘若……」
裴煬撇了下嘴 :「為了逼真,他們一定會在裡面裝屍體。」
姜音訝然道:「但是這麼多屍體,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總不會是從義莊弄吧?」
裴煬冷笑了聲:「我已讓李石帶人去了棲霞島,是人是鬼,待查清後自會見分曉。」
姜音點點頭,又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裴煬怔了下,朗聲笑道,「此事姑娘就不用插手了,你去驛館守在他身邊,興許他能好得更快些。」
姜音臉上一熱,低下頭去,小聲道:「我在他身邊守著,只怕他會更難恢復。」
裴煬側過身去,咳了聲:「咳,我去府衙看看,你繼續混在人群里。」
……
與此同時,衛所內,馮姚盤腿閉目坐在房中,嘎吱一聲,門從外面被推開,風雪灌入,冷氣撲面。他緊閉著眼,眉頭都沒皺一下。
腳步聲伴著風雪入內,他冷哼道:「別白費心思了,你們想知道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馮姚驀地睜開眼,看到來人怔了怔,隨即又閉起眼。
師游溫潤地笑道:「十歲那年,我上山砍柴,偶遇兩人在山中論道,他們論的便是『南橘北枳』。」
「其中一人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由物及人,故而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另一人道,鳳凰、麒麟生有種類,若龜、龍有種類矣:龜固生龜,龍固生龍①。後有詩可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養兒緣屋棟②。」
馮姚眼皮跳了跳,顯然已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卻仍舊沒睜眼。
師游聲音淡淡,不溫不涼地繼續道:「我自幼便知親生父親是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因為母親從未瞞過我身世之事。」
「東廠督主禍亂朝綱,殘害忠良,使得天下民不聊生。無一人不罵,無一人不痛恨,人人談及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飲其血。」
「年少時,我曾無數次問母親,那樣一個十惡不赦之人,當真是我父親嗎?」
這下馮姚睜開了眼,然而他眼神卻無波無瀾,如一潭死水。他目光空洞地看著門外,不知是在看雪,還是在透過風雪看別的。
「我知道母親不會騙我,也沒有理由騙我,是我自己恥於有那樣一個父親,不願承認罷了。」
「我恨他,亦怕他,怕他給我的這身骨血最終讓我也成為他那樣的惡人。」
「後來我在山中聽了一場『南橘北枳』的論道,剎那間茅塞頓開。我不再恨他,亦不再懼他,相反,謝他帶我來人世一趟。」
說罷,他走到馮姚身前,斂衣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馮姚收回視線,眼睛潮潤地看著師游,張了張嘴,終是一言未發。
師游站起身,從懷裡摸出一把短刀,笑著看向馮姚。
「生而不養,斷指可還。」
言畢,他手起刀落,砍下了自己兩根手指。
與手指同時落地的還有一塊四方玉佩,成色渾雜,儼然是塊劣質玉,然而那玉佩的一面卻雕刻著桃花溪水春景圖,另一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姚」字。
玉佩光潔透亮,顯然常年攜帶把玩。
「這是母親隨身攜帶的玉佩,她臨終前交給我,讓我物歸原主。」
鮮血滴滴嗒嗒迤邐一路,到門口停住,不消片刻,在門檻下積出一攤血。
他轉過身,白衣飄動。
「早產兩個月?如此拙劣的謊話,門主竟然信了。」
風雪闖進屋,很快凍住了地上殷紅的血。
馮姚低頭看著血,良久,撿起那塊玉佩。這是他在路邊買的,五文錢兩個。
一個上面刻著「姚」字,一個上面刻著「畫」字。
而他的那一塊玉佩,早已在進宮前就扔進了護城河。
「大人,馮姚想見你。」
陸沉風笑了下:「看來還是得師先生出面,唯有他才能讓馮姚開口。」他理了理衣襟,「走吧,去衛所。」
苗武卻為難道:「可是,姜姑娘說了,讓您要好好養傷,不能亂跑。」
「嗯?」陸沉風眼神一凜,「你是誰的下屬?」
苗武摸了摸鼻子:「屬下自然是大人的下屬,可要是姜姑娘怪罪下來,大人您還能替屬下做主不成?」
陸沉風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少囉唆,快去快回。」
兩人提韁縱馬迎著風雪趕到衛所門前,陸沉風當先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苗武,大踏步跨進院裡。
一進屋看到地上兩根斷指,他怔了下,隨即抬眼看向馮姚。
馮姚被抓後,早已去掉了面具,露在外的是一張清俊白皙的臉。
歲月在他臉上,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陸沉風看著他,扯了下唇,輕笑出聲:「馮門主是想保下您唯一的兒子呢,還是想保下高貴妃的屍體?二則,只能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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