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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音。」他一出聲,嗓音都是啞的。
殘陽如血,朔風如刀。
房門拉開,陸沉風沒穿外袍,只穿著單薄的素白里衣,站在穿風廊下,一臉痴枉地看著屋外的幾人,良久,才啞聲問出口:「她呢?」
黎江、苗武和李石,三人不約而同低下了頭,全都看著腳下。
裴煬迎上他要空寂凜凜的目光,心有不忍,溫聲道:「她走了。」
陸沉風握緊拳,脖間青筋綻起:「走了?去哪兒?」
裴煬咳了聲,用最溫和的語調,說出毫無溫度的話。
「去海外,一個叫浡泥國的地方,我們也是才知道的,一刻鐘前雲歡才來和我說。她說姜姑娘與浡泥國小王子是故交,兩人早就定好了今日之約,姜姑娘這一去,此生不會再回來了。」
陸沉風咬緊腮,薄唇輕顫,他一腳踢開旁邊的矮凳,眼神陰狠地看著幾人。
「她是何時走的!」
他一字一句吼出聲,眼中血色翻湧。
黎江道:「午時後,屬下剛回驛館,正好碰見姜姑娘出門。」
陸沉風沒對著他們發怒,轉身回屋換衣裳,出門吩咐李石:「備馬。」他又看向裴煬,「你先帶人回京。」
裴煬猶豫片刻,仍是開口勸阻:「阿昭,別追了。聖上急召,朝中又是風雲……」
陸沉風抬手打斷他:「三哥,你我兩家的仇……馮姚已抓,有你在,徐陸兩家沉冤昭雪的事定能完成。」他低著頭輕笑一聲,「自七歲家破人亡後,這二十一年來,我枕戈待旦,刀頭舔血,從沒為自己活過,眼看而立將至,我想……」
李石把馬牽到他跟前:「大人,您快去吧,一定能追上姜姑娘的。」
裴煬動了動唇,終究什麼都沒說。
有些事,總是要試了才不悔。
陸沉風翻身上馬,逆著凜風,快馬向南追去。
夕陽在身後墜落,星月披身,手中韁繩抖似光影。
姜音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起床洗漱完,吃過午飯走的,一路南下,急一陣緩一陣地打馬前行,行駛了一夜,心跳也是緊一下慢一下,跳得仿若病弱膏肓。
她偶爾回頭看一眼,望著身後霜白荒蕪的路,心像是遺落在了那間月下小屋,空落落的,只帶了個冰冷的殼子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回頭在看什麼,怕身後有人追,又怕無人追。
快到渡口了,看著水霧茫茫的海面,她勒停韁繩,遲遲不願向前。
突然身後響起急促凌亂的馬蹄聲,她慌忙轉頭看去,眼眶一下就紅了。
晨曦初升。
他一身赤色飛魚服,腰間懸著繡春刀,正打馬向她奔來。
馬匹近身停下,他看著她,目光深如幽海,似要將她捲入滔天駭浪中。
姜音忍了一路,一路下來眼睛乾澀酸疼,在看到他的這一瞬,終究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她慌忙用手擦臉,胡亂在臉上抹,左一下右一下,越抹眼睛越紅,越抹淚水越多。
陸沉風坐在馬上一言不發,眼底斂著紅烈烈的朝光,眼神如茫茫海面,讓人看不出深淺。
「陸沉風,你答應了給我一個承諾的。」她語氣急切地說出口,生怕陸沉風反悔,「我要的承諾就是放我走,你會答應的,會答應的……」
她從沒這樣語無倫次過,也從沒這樣氣勢虛弱過,不等陸沉風回應,她又快速說道。
「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你。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半生風霜,滿手染血,魂里裹著冰。你要的曉看天色暮看雲,紅袖添香夜伴讀,我一樣也給不了,洗手作羹湯,相夫教子,這些我統統都給不了你。」
「而我要的萬里征程,你也給不了。」
「抱歉,騙你心動一場。昨夜就當賠罪禮……」
「疼嗎?」他問,滿眼繾綣地看著她,壓著粗啞的聲線,竭力讓聲音溫柔,「還疼嗎?」
姜音流著淚點了下頭,深深地吸口氣。
「疼。」她哽咽道,「很疼,疼才能記住你。」
陸沉風笑出聲,舔了舔乾澀的唇,斜勾著嘴角,笑得一臉壞相,痞氣十足。
喉間澀疼,疼得發苦,心像是被金絲纏住了,狠狠絞緊,疼得他在馬背上幾乎快坐不住。
他沒說話,一個字都說不出。
海上大船揚起了白帆,笛聲嗚咽。
姜音握緊韁繩:「陸大人保重。」
陸沉風點點頭:「保重。」
一開口,他便抿緊了薄唇,抿得嘴唇發白無血色。
姜音翻身下馬,朝他張開手臂:「陸大人,離別前,抱一抱。」
陸沉風並未下馬,只是笑著看她,眼尾如點了硃砂,一點一點暈染開,紅得觸目驚心。
他咬緊牙,用了平生最大的忍力,才忍住了沒在她面前發狂,維持著薄翼般的君子風度。他本不敢碰她,他怕自己一觸碰到她身體,就真的放不開手了。
既然她想走,想去追尋她要的萬里海路,那他就放手,送她揚帆啟程。
姜音朝他搖搖手:「陸大人保重,若有一天你辭官了,南下來找我,你看到插遍飛魚旗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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