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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院子裡,馬三正蹲在井邊剁肉,方五剛從後院過來,手裡拿著一塊布,看樣子是用來擦桌子的。
俞旼珏看看屋裡,見只有蘇和一人,沒看到蘇村長。
抬腳向灶房那邊走,剛走幾步,看見蘇村長從灶房旁邊的木房子裡走出來,手裡抱著一捆柴草走進灶房。
俞旼珏站在一旁,等蘇村長從灶房裡出來,伸手入懷中取出了一樣物品,剛想張口說話。
驟然傳來一陣慟哭,驚得俞旼珏定在原地,又將手伸回了懷裡。
院子裡的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就連蘇嬸子同蘇和也走了過來,蘇村長更是直接拉開籬笆院門走了出去。
馬三和方五也跟著走了出去,俞旼珏遲疑了一下,也想跟著去,卻被站在身邊的蘇和拉了拉衣角。
俞旼珏回頭,看著蘇和對他搖了搖頭,蘇嬸子還將人往裡又拉回了幾步。
「俞公子你別出去,有阿和他爹在外頭,咱不過去。」
俞旼珏點點頭,站在原地看著外面。
村子裡的籬笆牆不過半人高,村里如有出入往來的人,一眼就能隔著籬牆互相打個照面。
隨著慟哭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就看到幾個身穿皂服的官差捕役用粗繩綁縛著一個男人走了過去,其後卻又有兩個削髮披緇頭戴僧帽的姑子帶著一個落淚的少女跟著,最後是一對衰邁的老兩口被一對年輕女子攙扶著,邊哭邊走。
看衣著打扮,就知道這幾人家裡窮困潦倒,臉上死沉沉的,眼裡看不到一點光。
又過了一會,蘇村長和馬三方五他們從外面進來,臉上眼裡全是沉抑慍怒。
蘇村長見俞旼珏幾人都站在院子裡,連忙擠出些笑容來:「怎的都站在這?阿和快同俞公子回屋裡坐著,孩子他娘,灶火咋樣了?」
蘇村長和蘇嬸子一起進了灶房,馬三蹲回井邊繼續剁肉,方五提著桶去屋裡擦桌子。
俞旼珏也想跟著進去擦桌子,畢竟那是自己要住的房間,但剛才那一幕總讓心裡不好受。
「俞大哥,過來坐。」蘇和的聲音從廳房裡傳出來。
俞旼珏想了想,走進去坐在蘇和對面,壓低聲音側著身問:「阿和,剛才那倆人……犯了什麼事要被帶走?」
蘇和瞧見俞旼珏這般小心謹慎的樣子,也跟著側傾身體,小小聲說:「那是上興灣的白大伯一家,白大伯家的二兒子白二哥早些日子在外頭救了遇險的走商,那走商為感謝白二哥的救命之恩,贈了白二哥一件珍寶。」
珍寶!
我帶著的那些東西也應該算在珍寶裡頭!
俞旼珏眼睛一亮,連忙追問:「珍寶不是送的嗎?怎麼還搞成現在這樣子?」
「是送的,大家都知道,」蘇和點頭又搖頭,語氣變得氣憤起來,「後來白大娘病了,要好藥長久養著才能好,白家實在沒錢買藥,白二哥拿出了那珍寶去縣城當了換錢,當時是活當,白二哥想著賺了銀子要再贖回來,誰承想珍寶被當鋪掌柜送回東家庫房存放的時候,被那東家看到,硬說那珍寶是他的,後來被賊人盜了去,那東家問清是誰人拿出的當頭,隨後叫家中僕役尋到白家,硬將白二哥捉了去,說那珍寶原是一對,要問清另一半的下落。」
這是見財起意啊,將東西搶到手還不算,以為原主人手中還有其它的好東西,就打算來個一鍋端,硬搶啊!
俞旼珏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才問道:「那什麼東家說是他的就是他的?他有證據嗎?空口說白話誰不會?他丟了東西的時候有去報案嗎?東西是從人家白二哥手裡拿出的,他想拿走就拿走?沒這個道理吧,官府不管啊?」
越說越激憤,表情凜然,眼中銳氣逼人。
蘇和看著俞旼珏,眼中露出悵恨:「我們這些庶人細民,在那些富人老爺的眼中,被視為草芥,連牛馬都比不上,要打要殺還不是他們一句話,再者那大老爺同慶州的州官相熟,仗著有憑靠,捉了人不算,後來見白小妹年輕貌美,又想搶了去當侍妾,好在村里人拼命阻攔,帶著白小妹去縣衙報官……白小妹一時禁不住在縣衙門前上吊,被人救了下來。」
……嘆為觀止了。
搶錢捉人還不算,竟然連人都要搶回家!
天理何在?!沒王法了嗎?!
俞旼珏忽然伸手壓在自己的腹部,皺著眉接著說:「珍寶的原主人沒有找到?他就是最有力的證人啊,不過都到這個時候了,也要再想想其他法子,沒有比那什麼州官更大的官嗎?可以找到更大的官,也不說是去申冤,就說是有稀世珍寶要呈貢,但被那東家強搶了去……這樣興許能壓得住那東家。」
蘇和聽俞旼珏這麼一說,雙眼驟然閃出光芒,隨即卻又變得陰鬱:「當時大家都慌了手腳,最後還是我爹和我大哥想的法子,先差人去縣衙遞狀子,再求鄉官同去求情,縣令大人許是想到那走商會被尋到,但眼前卻又有東家說白二哥偷盜自家珍寶,還說些賤民怎會家中有財之類的話,最後縣令審結,白二哥以偷盜的罪名入獄,又將白小妹送去官庵……」
蘇和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已經哽咽了起來,他苦著臉繼續說:「白家得罪了那等惡人,白小妹定是沒人敢娶,為給白大娘治病,白家先後賣了家裡的田地,白大哥前些日子已離家外出當傭作,前兒縣衙來人告知,白二哥要被送去勞役,經縣令大人恩准,今兒准白二哥返家跪別爹娘,還連著白小妹也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