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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旼珏記得這戶人家姓方,是一年邁體弱且常年生病的阿嬤。當家的男人是上門女婿,姓魯。生了兩兒兩女,長子長女隨了女方姓方,次子次女隨男人姓魯。
方阿嬤早年自從給女兒招了女婿,身體就開始慢慢變差。她年輕時辛苦置下的田產,也被女兒賣了給她換救命藥。
好在女婿是個好的,為人又勤快,在外面做活賺錢養家。
家裡田地不多,方阿嬤的女兒帶著兒女也能幹完。只不過家裡人口多,田卻賣了大半,剩下的米谷收了後,交了賦稅所剩無幾,一家人只等著魯大叔賺了銀錢回來過冬。
結果魯大叔這次外出做活的主家是個奸詐的,仗著家中有錢有勢,硬是將一車木板當作工錢結給了魯大叔。
雖然現在臨近冬天,在鎮子上柴薪也多人買,可這些不值錢!
一車的柴薪,賣出去還不值幾刀肉的錢,可魯大叔做活的工錢夠買十來車柴薪了。
偏偏大煦的律法早已名存實亡,各州郡官商勾結,那就是有權有錢人的世界,窮人家受了欺凌,也只能打斷牙齒和血吞,誰敢出頭反抗那就是找死!
俞旼珏站在方阿嬤家的院子外,就聽見魯大叔哭著說:「阿娘,是兒子沒用啊,兒子對不住您老人家,沒能、沒能給阿娘賺回銀錢過冬……」
聲音沙啞,說話間還得一字一緩。
俞旼珏看看院子裡停著的那一板車的木板,從鎮子單靠人力拉回這一車木板,再強壯的人都得累個半死,岔氣都還只是小事,拉車的肩膀皮開肉綻和雙足磨的血肉模糊才是大事。
蘇村長也在,院子裡還站了不少鄰居,看見俞旼珏過來,還紛紛給他讓路。
魯大叔半癱半跪著趴在方阿嬤的腿邊,方阿嬤心痛地給他擦額上和後頸的汗,她伸出的那隻手,瘦的只剩層皮包著骨頭,觸摸著魯大叔時抖個不停。
「我兒……我兒傻啊……」
魯嬸子站在一旁邊抹淚邊罵她家男人:「哭什麼,錢沒了就沒了,人沒事就好。這一車的板子你拉回來做甚?在鎮上賣了還能換兩個銅板,你這蠻牛不長腦子,你要是累出個好歹來,你看我不……」估計是心疼自家男人,罵著罵著就沒了聲響。
她的四個兒女都還沒婚嫁,幾人縮在角落裡,都暗自垂淚。
俞旼珏站在板車旁看著,蘇村長回頭留意到他也在,連忙走了過來。
「俞公子,你咋來了?」
俞旼珏壓低聲音道:「我聽見聲音過來看看。」
旁邊有位僂著腰的大伯,正睜著雙混濁的三角眼看著倆人,這時忽然出聲道:「魯家的,你不是日日說俞公子是大貴人嗎?他現時正在這站著呢,你倒是叫他這大貴人給你拿個主意啊。」
他這一嚷嚷,屋裡屋外的人都看了過來。
俞旼珏頓時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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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俞旼珏還沒說話,蘇村長就已經指著那僂腰大伯罵:「蘇阿狗你閉嘴,俞公子是你們的爹還是你們的娘?他憑什麼管你們?你們一個個的貪心不足就不怕老天爺收了你們!」
蘇阿狗看著歲數比蘇村長還要老些,這時被罵,臉上也沒羞色,整就一個你能耐我何的老賴子模樣。
「不,咱家不是、不是這樣的人……」反倒是方阿嬤先急了,顫巍巍地掙扎著要起來。
她女兒趕忙過去勸她,女婿硬是撐著土牆直起腰來,飽經風霜的臉黯淡無光,倒是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瞪著方老狗。
方老狗被他瞪著,有些悻悻地撇開了臉。
院子裡站著的鄰居一時也沒了聲響。
「還站著做什麼?都回自個家去,快走!」蘇村長氣沖沖地趕人,又緩聲同俞旼珏道,「俞公子,你也先回去吧。」
「不急。」俞旼珏等鄰居磨蹭著相續離開後,這才伸手從板車上拿了一塊木板在手中,自信地走進了方阿嬤屋裡。
「俞公子,我們不是那樣的人啊,我們不是的……」方阿嬤臉色青白,急的手腳一起抖。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嬤先別急,我都知道的。」俞旼珏站在方阿嬤身旁,彎腰同她說話,「阿嬤不急,我心中有數的。」
方阿嬤人好,俞旼珏剛來的時候,家裡什麼都缺,方阿嬤家的孫輩總會時不時給他送籃子野菜或給碗糙米飯。
雖然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但卻都是每日必須要有的食物。俞旼珏當時身無分文卻沒有餓過肚子,靠的就是鄉鄰送的這些吃食。
這份恩情,俞旼珏都記在心裡。
之前從村里選人家做買賣的營生,俞旼珏提過方阿嬤家,但幾位村長一致都認同方阿嬤家不能排在第一批。
她家只母女二人,雖然後來招贅有了兒女,但有些生了好幾個兒子的人家,總是看不起方阿嬤,所以她家一直都很低調,凡事都退讓著,並儘量不與旁人起爭執。
幾位村長怕選了她家為第一批,會給她家裡招來麻煩。別的不說,被村里人排擠是肯定會的。
俞旼珏只得不再提,這種無可奈何的事,也不知該如何才能改變。
「俞公子,這事同你無關,這都是他們自個的命。」蘇村長見俞旼珏手裡抓著塊木板,怕他攬事上身,趕忙過來想勸他離開。
俞旼珏笑笑,舉起手裡的木板,同蘇村長道:「村長放心,這事我還真有辦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