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聖女也要以身相托
美陽戰事末期,已是六月中旬。
董卓坐鎮郿縣,對逃跑的羌涼叛軍圍追堵截,同時,也將消息送到了長安的劉擎處,接到董卓書信後,劉擎便離開了長安。
按照原定計劃,過河東與太原,回到常山郡,就是傅燮從冀州到河東的那條路。
依照傅燮所言,白波軍便盤踞在白波谷,傅燮當時還建議劉擎繞開此地,畢竟白波黃巾有數萬之眾。
不過劉擎卻並未採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劉擎率軍雖然只有三千,但打黃巾,可從來沒虛過。
望著遠方河谷,劉擎便開始琢磨,張寧會不會在這裡呢?
「主公,雖有幾分把握,依舊過於冒險。」
郭嘉從旁勸到,他是不希望主公走白波谷的,因為他的計劃中沒有白波黃巾。
依照部署,張郃與褚燕駐守離石,這是并州河西郡最重要的一個節點,且離石以南的山中依然有一支鮮卑與南匈奴組成的混合軍,郭嘉無意將他解決。
這是一支非常好的緩衝力量。
下一步,應該是夾雜在五原郡與雁門郡之間的兩個小郡,雲中郡和定襄郡。
而白波黃巾所在地乃是河東郡,這是司隸重地,是大漢糧倉,劉宏為了守住它甚至連護衛雒陽的左右羽林都派出去了。
所以,目前還無法染指。
所以,郭嘉覺得繞一繞路,免得節外生枝。
但主公好像挺頭鐵的。
「奉孝,我什麼都沒做,他們都能放過傅燮,我不信我本人親至,他們還會刁難不成!」
雖然有風險,但風險從來是與收益掛鉤的。
數萬黃巾吶,若能收服,能征多少兵,能提供多少勞動力?
這種第一資源如何能錯過?
「主公此行,如同玩火,稍有差池,便是一場血戰。」郭嘉提醒道。
「我有趙雲典韋,還有張遼,還怕一群黃巾不成,進谷!」
劉擎大手一招,先行向山谷走去。
「主公,軍師所言不無道理,還是謹慎從事,我去打探打探!」趙雲上前道。
劉擎點點頭,同意了。
趙雲一揮手,一部人馬上前,快步入谷。
山谷中,有一座大營帳,此時張寧正在與諸將商議行動方案。
郭太原本白波軍主將,雖然現在依然是名義的主將,但現在,他頭上有一位地位超然的聖女將軍。
「聖女將軍!」
郭太尊敬的稱呼著:「眼下外族戰事,東郡動盪不小,雖然戰事並未波及河東之地,但朝廷正在大肆強硬徵兵,不少人都逃了,而且因為各縣守備不足,盜賊異常猖獗,又多出了不少流民。」
聖女將軍坐於主位,面色清冷的看這帳中數位將領。
「谷中收了多少人?」
「按你的命令,來者不拒,如今已達八萬人。」郭太道。
「為何這麼多?」
「有一支外族軍,不知從哪個山里竄出,四處燒殺劫掠,所到之處,可不就流民遍地。」郭太皆是道。
「可戰火未燒到此處,如何一下多了三萬人?」張寧顯然對答案不滿。
郭太面色不是很好看,顯然是難以啟齒,另一旁的楊奉倒是直接開口。
「聖女將軍,此些人口戰鬥力低下,多為老弱,徒耗糧食,而且其中不少,本就是從白波黃巾中剔除出去的。」
張寧聽了這話,顯然面有不悅。
難怪她見到郭太的黃巾軍比她所見的都要強,原因竟然是將弱者剔除了,這顯然不符合太平道宗旨,太平道本來就是扶危濟困的。
就連那大漢宗親,滅黃巾的頭號人物劉擎,對待老弱黃巾降兵也有憐憫之心,他不僅分給他們糧食吃,還分給他們屋子住,甚至為他們提供了可以安心耕作的土地和環境。
這不可謂是莫大的諷刺。
郭太見聖女將軍不悅,咬了咬牙解釋道:「我軍所控之土地,皆在白波谷北與平陽縣之間,此地相對貧瘠,也就堪堪能養活原先那五萬人,若再任由流民湧入,我方軍糧恐怕撐不到收成之時。」
張寧也明白,郭太留下精銳,靠自己屯田養活軍隊,已經算是難得了,和原先黃巾行事截然不同。
原先那種依靠劫掠和裹挾,完不成天下太平的目的,只會讓更多的人陷入苦難,最終還會葬送所有人。
張寧已經歷經一遭了,劉擎並未禁她的足,在劉擎的領地所見,深深的觸動了她。
耕者有其田,勞者有其地,一些技藝傍身的人,鐵匠、石匠,皆能獲得更好的工薪,好似所有人都有希望一般。
而且縣中集市,甚至還有糧與菜販售,可見至少吃的東西,在劉擎領地是足夠的。
這時,韓暹插嘴道:「聖女將軍,若要解決此事,必須向外擴張,只有更多的地,我們才能實現自給自足,而且在此之前,我們依然要保存有足夠的存糧能撐過去,這意味著……」
這意味著又要戰爭和掠奪,方能保證白波軍的生存。
這意味著白波黃巾還有會走向父親領導之時的老路。
這意味著父親的死換來的教訓白白浪費。
張寧心中思緒翻湧,瞬間想到了三個意味著。
而且一旦擴張開始,又會引起漢軍圍剿。
不擴張,那便坐吃山空,也是等死。
不知不覺,白波黃巾又陷入了兩難之境。
張寧心中感慨,將弱者剔除,固守原有土地,看似殘酷,卻恰恰是平衡的。
正思慮間,帳外通傳:「稟告聖女將軍,南便有一支人馬入谷,旗號為『趙』,約五百人。」
楊奉一聽,便要起身,「我去會會!」
「趙?等等!」張寧阻止道,「我親自去!」
張寧率軍兩千出營,朝南進兵,迎向谷口。
趙雲見前方有兵馬前來,頓時下令停止進軍,警覺的等著對方徐徐到來。
遠遠的,趙雲看到前方有四五將領,拱衛著一名瘦弱的黃甲將軍。
「這便是白波黃巾吧!」趙雲念叨一聲。
等到雙方靠近,張寧也看清了對方來者。
趙都尉?
雖然趙雲不認識張寧,但張寧認得趙雲啊,劉擎手下大將,現任常國郡都尉,他為何會在此地,難道……
張寧很快想到,趙雲在,劉擎多半就在了。
太巧了吧,我從常山離開才多久,這就找上門了?
看著張寧表情有變化,郭太上前道:「聖女將軍,莫非認得此人?」
「趙雲趙子龍,常山郡都尉,劉擎帳下第一大將。」
其實在差不多半封閉的白波谷,劉擎並沒什麼名聲,即便張寧提過幾嘴,也是有點點印象。
「很厲害嗎?」韓暹莫名問了一句。
張寧面無表情的看了韓暹一眼,評估著他的戰鬥力,最後搖了搖頭。
韓暹的實力恐怕和自己半斤八兩,而自己和趙雲的武力,雲泥之別。
沒毛病,雲寧之別。
「我等皆不是其對手。」張寧覺得自己這點眼力勁是有的。
郭太幾人皆面露訝色,沒想到還未交戰,聖女將軍先認慫了。
在幾人詫異的目光下,張寧手持鳳嘴刀,驅馬緩步向前,走向趙雲。
趙雲看著對方人多勢眾,卻只有一名「瘦削」的將領出陣。
這是要斗將?
看樣子不像啊,斗將怎麼不先挑釁罵陣呢?難道要自己現開口?
趙雲一時摸不著頭腦,但也默默的驅馬向前,迎向來者。
兩人先是沉默的對視一番,趙雲見來將雖然「嬌小」,卻生得一張極白極俊俏的臉,說得難聽點,有點娘們。
張寧一手持鳳嘴刀,率先開口,朗聲問道:「來者可是趙子龍?」
趙雲一聽,面露詫異。
女的?
「正是!緣何認得在下?」趙雲反問道。
「公子可在後方?」
趙雲一陣警覺,知道自己,還知道主公,是個女的,一時好無頭緒,也不知該不該透露主公行蹤。
見趙雲模樣,張寧心中有數。
「請公子……」張寧突然打斷了自己,請什麼請,既然自己選擇了劉擎,應該自己前去求見才是,何況自己不辭而別,且帶走了黃巾力士,說是戴罪之身亦不為過。
為了黃天大業,還是自己負荊請罪吧。
「將軍稍待!」張寧再度一拱手,勒轉馬匹徑直離開。
原本就毫無頭緒的趙雲變得更加懵逼。
對方這是哪一出?
張寧回到己方陣容,將鳳嘴刀交予郭太,再卸下腰間佩劍,然後卸下盔胄,解開束髮,任由三千青絲垂下。
在下屬詫異的目光中做完這一切,張寧舒了一口氣,「我去見劉擎公子,若我不能回,郭太,你領全軍歸降公子,我以為,他能解決流民問題。」
「這……」郭太手捧鳳嘴長刀與劍與盔胄,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聖女將軍,我等同去?」楊奉試探性的問道。
張寧沒有回應,已經轉身離開,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就算要投效劉擎,為何是這種姿態?
他們當然不知道,張寧原本就算是劉擎庇護的「階下囚」。
張寧對趙雲道:「請將軍帶路,就說張寧求見!」
趙雲看著解除武裝的張寧,這是要向主公投降?
很快,趙雲回軍遇上了徐徐前進的劉擎,而劉擎一行人,也將目光放在了跟在趙雲身後的那個低頭女子身上。
「主公,她……」趙雲指了指身後,也不知道該如何介紹,反正沒有武器,也威脅不到主公。
張寧抬頭,與劉擎對視,那張熟悉的清冷倔強之臉,再度出現在劉擎面前。
典韋與郭嘉是認得張寧的,稍稍意外於在此地遇見,也別無其他想法沒有多看。
張遼多看了兩眼那張絕美的容顏,心頭不由得嘆道:好一個巾幗女將。
「啪!」的一聲,典韋拍了張遼頭盔一下,張遼木然的看向典韋。
「毛都沒長齊,看屁!」典韋小聲呵斥道。
張遼鬼使神差的望了眼主公,猛的意識到了什麼,好似明白了典韋打得不冤,多虧典韋提醒。
騫縈好奇的看著這個黃甲女將,對方雖然散著長發,但依然有一種不輸於自己的英姿,這在漢人女子中,很少見,再加上那身細甲包裹的妖嬈身姿,顯然不是尋常女子。
騫縈又好奇的看了眼夫君,後者也在一動不動的打量著她。
「為何離開?」劉擎怔怔的看了會,開口道。
張寧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自己的想法?父親的遺言?白波谷的困境?
「啞巴了?」劉擎話中流露出一絲惱意。
張寧抿了抿嘴,覺得有點口乾舌燥,劉擎的態度,和自己想像的有些不一樣。
不是應該是直接拿下她才對嗎?
畢竟她不僅僅是逃走,還帶走了黃巾力士,這相當於連阿父生前和他的約定也背棄了,這是背叛。
然而她不會想到,從張角授首那一刻起,劉擎就只當她是大漢一普通子民而已,而且是在他庇護下的子民,沒有看守,沒有禁足,甚至連她那份聖女驕傲都沒有剝奪。
唯一好奇的東西是張角的遺言,但也沒有逼迫她說出來。
子民要離自己而去,劉擎不會阻攔,但她不該帶走黃巾力士。
看著張寧欲言又止的模樣,劉擎沒好氣的說了聲:「隨我來!」
劉擎離開了隊伍,徑直朝著山谷邊沿走去,面山而行,經過她身旁時,還嘀咕了聲:「麻煩的女人!」
張寧默默跟上,直到劉擎走得足夠遠,只有他們兩人,就如同在那院落之中時那樣。
劉擎昂首望著山,背對著她,冷冷道:「如果不是你放過了傅燮,可能你自己死了!」
「你知道了?」張寧回了聲,發現是句廢話。
也發現此刻自己的狀態,竟然與過去的自己截然不同,她的清冷與驕傲不見了,這種變化不是因為她決定投效劉擎,輔佐劉擎的心理轉變。
而是因為她的不辭而別,她的形同「背叛」,令她自己失去了底氣。
「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好嗎!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想過這種生活而不得!」劉擎罵問,「莫不是你依然覺得什麼狗屁黃巾軍太平道能救這天下?」
張寧心頭一冷,輕聲嘆道:「確實不能……」
聲音輕到劉擎都沒聽清。
白波黃巾以淘汰弱者的方式才能勉強自給自足,而她一開了扶弱的口子,原本的平衡便立即被打破,除非再次走上裹挾民意的老路。
要麼殘忍的方式,要麼野蠻的方式。
張寧沒來由的一陣心酸,放大了聲音,略帶哭腔的承認道:「黃巾救不了天下!」
劉擎回過頭,有些戲謔的看者這個黃巾聖女將軍,她眼中還有晶瑩閃爍,卻還在忍著不讓它留下來。
這話說出來,是不是意味著,信仰崩塌了?
劉擎突然想到,心中沒信仰,是不是也不需要恪守什麼秘密了?
「說說看吧,為何離開?為何帶黃巾力士離開?他們現在何處?又為何放傅燮離開?」劉擎直接四連問。
張寧迎向劉擎目光,任雙眼淚光垂下。
「我告訴你阿父遺言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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