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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袁紹之死

    袁紹聽罷,怔怔的看著宮牆下方的陳群。

    潁川陳氏的青年一代優秀子弟,一直在黃琬州府之中任職,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潁川陳氏對袁氏雖算不上歸附,卻是也支持,亦可稱作盟友,然而這一次,他和黃琬一樣,選擇站在了袁氏的對立面。

    甚至很惡劣。

    陳群竟於兩軍陣前,公然叫囂自己去死?

    甚至都不是勸降,而是勸死。

    袁紹只覺呼吸壓抑,漸漸的喘氣都困難起來,然而他想反駁什麼,卻發現,完全無法反駁。

    袁氏一族,傳至他這一代,真就淪落到了這般地步,弟弟袁術因為僭越,已經死於渤海王之手,如今,自己也面對大軍重重包圍,困獸之鬥,形容的也十分貼切。

    最諷刺的,率軍這些大軍的各路將軍,竟然是袁紹昔日的麾下諸將,思量起來,簡直匪夷所思。

    難道,這真的是人心向背,袁氏大勢已去?

    想到此處,袁紹不僅心痛,手還微微發顫,於是他反手握著劍柄,緊了緊。

    袁紹立於城頭,看著下方陳群,沉默不語。

    陳群昂首與之對視片刻之後,揮揮衣袖,掉頭回去。

    勸死失敗?

    劉擎看著城頭上的人,並無過份舉止,也沒有謾罵,發泄,似乎靜得出奇,細細想一想,或許正因如此,外表的安靜,反應的是內心的波瀾,有些人,就是如此。

    否則,袁紹那一口老血,也不會吐得如此容易。

    剛剛還在設想,陳群一席話語,袁本初羞愧難當,當初拔劍自刎,於是便多了一個陳群罵死袁紹的名場面,這陳群恐怕要名揚天下了。

    想不到,袁紹未能如他所願。

    不過,袁紹突然不見了,他走到了宮牆後面,離開了劉擎的視線。

    袁紹退後數步,對眾人道,「孔璋,元圖,譚兒,如今四門皆危,無人坐鎮,你四位速速前去主持大局吧!」

    「袁公,那此門……」逢紀問。

    「自然由我親自坐鎮。」袁紹回道,抖了抖手中之劍,一副要與敵決戰到底的架勢。

    「主公,陳群乃是反覆無常之小兒,方才之言,無需介懷。」陳琳勸道。

    「孔璋放心,當務之急,乃是各門防務,你便去西門,元圖,你去東門。」然後,轉身看著袁譚,細細道:「譚兒,你初掌軍事,頗有天賦,如今形勢危急,已經是存亡之戰,城北防務,便交給你了。」

    袁譚當即拱手回道:「父親放心,我與宮城共存亡!」

    袁譚的表態也很簡單粗暴,不容置否,說完,便轉身跟上陳琳逢紀兩人。

    待他們離去,又過了片刻,就在劉擎等得有些無法忍受之時,袁紹再度在城頭露面,袁紹放言一聲:「請渤海王一敘!」

    劉擎聽聞,並不意外,當袁紹對陳群置之不理的時候,劉擎就知道,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來面對,有些名場面,也只得他來。

    劉擎駕馬上前數步,直至城下,一直看著上方,感覺距離剛剛好,便停住馬蹄。

    「本初,這是我們第幾次見面了?」劉擎道。

    袁紹英氣的眉頭一蹙,顯然,劉擎第一句話,便令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第一次見面,是在冀州渤海郡,那時候,渤海郡尚未復國,然而劉擎卻帶著一紙詔命,當著眾多賓客幕僚的面,宣布渤海國復,劉擎承襲王爵,成為新的渤海王。

    初次見面,便被狠狠打了臉。

    而第二次見面,又讓袁紹想起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失敗,河內之戰,大敗,三萬大軍,僅有千百將士隨自己逃回河水之南,此敗不僅宣布陳留會盟徹底失敗,也讓討董計劃,特別落空。

    諷刺的是,袁紹自己,最後卻需要渤海王出面來救,才堪堪保住了命,帶領精銳骨幹逃回,自己也欠下渤海王一大堆糧食。

    第三次,就更加不堪回首,不忍直視了,濮陽之戰,呂布陳宮投渤海王,最後渤海王以一支精銳騎兵,在萬軍叢中,將他一舉擒獲,這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袁紹當了俘虜,最後袁氏以百萬石糧草贖人,間接導致了青州黃巾的失控,事後,青州百萬黃巾,歸降渤海王,而渤海王則用袁氏之糧,以資青州黃巾,徹底穩住了青州的基本盤,這也使得袁氏對青州的影響力,直接為零,甚至間接影響到了徐州。

    想到此處,袁紹不由得一陣苦笑。

    原來,自己一直一敗塗地,卻為何還要選擇與之為敵呢?

    袁紹旋即想起了兩人第四次交鋒,梁國之戰。

    渤海王百騎入梁國,顏良文丑率軍數萬精銳新軍,可以說在梁國布下了天羅地網,然而渤海王竟真的鑽了,不僅鑽了,還將巨網撕扯得粉碎,最後連顏良文丑二將,都幾近戰死,最後重傷被俘虜,最後的最後,不只是受了什麼蠱惑,他們選擇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本初,在想什麼呢?」見袁紹不說話,劉擎問道。

    「在想本公是如何輸給你的!」袁紹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

    袁紹嘴裡的輸,便是上一回,渤海王大軍攻城,與黃琬裡應外合,奪了汝陽城,而他,撤退敗退宮城,開始了困獸之鬥。

    「本初,你誅殺宦官之時,尚且是個有志男兒,如何回到汝南故地,卻變得如此模樣?是袁氏造就了現在的你,還是你造就了現在的袁氏呢?」劉擎問。

    袁紹沉默數息,這道題,他不會做。

    「只怕是相互造就吧。」劉擎一語擲地。

    袁紹沒有否定,但也沒有說話。

    劉擎稍稍一想,也沒有特別的想法,開門見山道:「本初,念你對漢室建過些許功勞,本王有一話,望你靜聽!」

    「說!」

    「如今天下紛爭,四方待定,本王已平十之八九,天下太平之日,已近在眼前,不如本初為這即將到來的太平盛世,獻上一功,如何?」

    袁紹眼角一顫,問:「如何獻功?」

    劉擎莞爾一笑,旋即恢復正色。

    「請本初赴死!」

    「毫無新意,戰是死,不戰亦是死,本公為何不戰!」袁紹道。

    劉擎卻說:「若本王說,死你一人,袁氏可存呢?」

    袁氏目光陡然一聚,似乎劉擎戳中了他的命門,他袁本初不俱死,但他害怕失去,失去城池,失去忠臣良將,失去田地和錢糧,最後,連袁氏,也一無所有。

    如今大勢已去,袁紹自知無論如何戰鬥,都無法抗衡渤海王的大軍,失敗,已經註定,而袁氏,也會隨著自己的失敗,徹底覆沒。

    前車之鑑,便是袁術。

    袁術敗後,親眷盡數斬首,袁術一脈,直接絕了。

    「如何存在?」

    「袁氏子弟,悉數貶為庶民,自你輩起,三代以內,不得從政!」

    「包括我的兒子?」袁紹問,他有三子,袁譚,袁熙,袁尚,分別為十六歲,十三歲,十歲,如今,俱困在宮城之中。

    「自然!」劉擎一口答應,對劉擎而言,袁紹的死,其意義比幾個小兒的性命,要大得多。

    劉擎要用袁紹自絕,以袁氏徹底失敗,來告誡天下士族士子,士子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士族該何意自處。

    袁紹沒有料到渤海王會同意的如此之快,便隨口問了句:「我該如何相信?」

    劉擎笑笑,昂首放言:「本王身後,有豫州牧黃琬,有兗州牧曹操,有剛剛歸順本王的顏良文丑,還有潁川郭氏、陳氏子弟,更有萬千將軍,本王起兵數年,在陣前將士面前,從未說過半句不實之語。」

    劉擎聲音洪亮,不僅城頭的袁紹和將士,就連劉擎身後的將士,也聽得一清二楚。

    「眾將士,本王可說過半句不實之言?」劉擎大聲一問。

    「沒有!沒有!沒有!」將士齊聲呼喊,聲音震天。

    劉擎笑了笑,「聽見了吧!」

    齊整的尖嘯令袁紹心頭髮顫,展現出來的恢弘士氣,進一步瓦解了袁紹的反抗之心。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呢喃:放棄吧,放棄吧。

    罷了!

    袁紹心一橫,一把拔出寶劍,豎於面前,兩眼細細打量著這柄他親手磨了數年的寶劍之上。

    劉擎見此情景,不由得想起一首詩。

    「十年磨一見,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劉擎當眾嚷道。

    袁紹一聽,竟鼻子一酸,兩眼一紅。

    這不是他一直以來的磨劍心態麼。

    渤海王隨口一言,竟是絕句,而且將其心中所思所慮,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昔日,他便是以此劍,斬殺山賊流寇,以此劍,斬殺奸臣宦官,而後很長的一段歲月中,再未拔出過此劍。

    「呵哈哈哈!」袁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最知我者,竟是我一生之敵!」袁紹嘆道。

    一聲長嘆過後,袁紹心頭竟然浮現些須悔意。

    若是堅持磨此劍,再以此劍斬天下不平之事,如此,會是怎麼樣的一條道路。

    袁紹突然想到了曹操。

    自從曹操拒絕了陳留會盟,之後,便隨一路順風順水,一說是平步青雲,也不為過。

    現實沒有若是,袁紹回過神來,一步跨上城頭,袁紹近衛連忙上前,欲扶住袁紹,卻被袁紹一個眼神阻擋了回來。

    「無我明亮,不得靠近,我死之後,屍體歸渤海王!」

    袁紹一襲話語說罷,便抽劍架博,高深喊道:「請渤海王記得是緊今日所說之言!」

    「本初放心,定當謹記!」劉擎望著城頭,朗聲答道。

    袁紹旋即轉過身來,立於宮牆之上,身後的宏偉建築,一覽無餘,最中間最大的那殿,便是昔日劉辯所居,如今空空如也。

    袁隗立的劉辯沒了,他立的劉寵,也沒了,只有他自己。

    袁紹心頭一冷,牙關一咬,抽動劍柄。

    一抹殷紅揮散而下,「咣當」一聲,袁紹寶劍墜於牆頭,在激起一聲「叮噹」,後直墜下城。

    而袁紹的身體,亦如斷線風箏一般,飄零落地。

    一聲悶響之後,地上只遺一攤觸目驚醒的景象。

    袁氏本初,自刎於牆頭。

    劉擎一勒馬韁,金戈旋即轉身,走回場中,還未等劉擎入陣之時,背後已經傳來了宮門開啟的「吱呀」之聲。

    劉擎與袁紹的對話,兩軍將士都聽得十分清楚。

    袁紹死,其他人便可活。

    當袁紹墜落的那瞬,跟隨良久的主公,就死在自己面前,將士們總是心有戚戚,然而當城門打開,眾將士都知道他們不需要再戰鬥的時候,心中卻滿心歡喜。

    這便是被死困數月之後的求生欲。

    「吼!」

    「吼!」

    「吼!」

    城頭上,袁軍將士突然有節奏的吼叫起來,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一個細節,他們都未有手持兵器,似乎他們心中都清楚,持兵器高呼,會惹怒城下的渤海王將士。

    也似乎是在慶祝新生。

    劉擎看著城頭,旋即笑笑,對身旁的曹操說,「孟德,本王還有一事,要麻煩與你。」

    「大王請講。」

    「本王並非嗜殺之人,你且記住,這些人,或許跟錯了人,走錯了路,但其中大部分,皆是出自無奈,我知兗州連年征戰,且加上旱情頻發,人丁嚴重不足,所以這些袁軍,便貶為庶人,發往兗州耕作,還望孟德善待之。」

    「操定效仿大王,以德服民,以善待民,不過,大王真要留著袁氏這叛逆嘛?」

    「袁紹一死,其子年幼,如今袁氏羽翼已斬,手足已斷,貶為庶人,一併前去兗州安家吧,本王言必行,行必果,還望孟德善待之。」

    曹操倒是沒想到,劉擎竟然轉過身來,替袁氏說起好話,難怪袁本初真的會相信他。

    因為渤海王真的值得信賴。

    曹操想了想,回道:「大王放心,念在發小時之交情,袁紹妻兒,操自會善待之!」

    劉擎默默一笑,怎麼個善待法,劉擎不在意,這事曹操拿手,而且曹操有情有義,連前任上司的兒媳婦,也一應善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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