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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息不喜歡聽到“落寞”這個詞。
他有什麼好落寞的?他已經從被灌木叢包圍的理事長官邸里逃出來了,他已經和霍司承離了婚,他現在不是一舉一動都被人審判的理事長夫人,他現在是他自己。
他為什麼落寞?他才不難過。
他現在每天都很開心。
他幫助了一個孤獨的自閉症孩子,他即將開設天文學治癒電台幫助更多孩子。
多麼有意義的事。
黎非明怎麼會知道鍾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忍痛割捨七年的婚姻,做出這樣的改變,他就這樣輕飄飄地評價:太矛盾。
他這樣的話和網絡上那些肆無忌憚編排鍾息在軍校勾引霍司承的帖子有什麼區別?
鍾息在他們眼裡就是和霍司承有雲泥之別的beta,就是一個翻版灰姑娘。
都是偏見。
鍾息忍不住反駁黎非明:“我不愛他,我會開啟全新的生活,沒什麼可落寞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黎非明驚訝的一聲:“鍾先生,門口……”
鍾息回過身,看到了霍司承。
霍司承的眼裡才是真正的落寞。
鍾息的心跳停了半拍。
霍司承的一半身體都隱在黑暗之中,他充滿侵略性的五官在鍾息眼前愈發模糊,鍾息能感覺到霍司承在克制,克制他洶湧的占有欲和愛意,如果換作七年前,鍾息說一句“我討厭你”,只會換來霍司承無窮無盡的糾纏。
但這一次,霍司承按捺住了情緒。
走廊的聲控燈忽然亮起。
霍司承走進來,把他帶來的東西放到桌上,語氣如常:“這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耳機和話筒,算是我的賀禮,希望你們的電台能一切順利。”
鍾息執拗地把臉偏向一邊。
黎非明倒是很有眼力見兒,他立即起身,向霍司承表達了感謝,還說:“這邊已經收拾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辦公室里只剩鍾息和霍司承兩個人。
霍司承看了看桌上的電腦設備,還有一摞天文學的書籍,說:“看到你能重新拾起愛好,息息,我替你感到高興。”
鍾息拿起手機就要走。
回去的路上,鍾息感到臉上傳來一陣陣涼意,用手抹了一把,才發現是眼淚。
他竟然無聲無息地哭了。
因為那句“我不愛他”,因為霍司承眼裡的痛苦。
明明分開時一字一頓地說過幾次,也一再強調他們回不去了。
為什麼還會哭呢?鍾息想不明白。
回到家裡,周斐把夜宵端上來:“快嘗嘗媽媽做的椰奶桃膠,甜津津的。”
鍾息收拾好情緒,坐在桌邊,低頭吃桃膠。
周斐坐在他旁邊,幫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突然神神秘秘地說:“你和隔壁的小黎最近走得有點近。”
“我和他一起搞了個電台。”
“什麼電台?”
“給自閉症的孩子科普天文學知識。”
“啊?”
鍾息皺起眉頭:“不然呢,您以為是什麼?”
周斐訕笑道:“我以為……我以為你倆有意思呢?我瞧著那個小黎人品模樣都挺不錯的,其實以他的學歷和能力,在島外肯定能幹出一番事業,只不過被父母拖累了,他小時候我也見過幾次,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我覺著他的性格還挺適合你的,你倆在一起好像也挺有共同語言的。”
鍾息愣住。
“反正你和霍司承已經離婚了,人家都說,斷了孽緣就會迎來善緣,”周斐拍了拍鍾息的胳膊,笑道:“說不定是個機會呢?”
鍾息耳邊嗡嗡作響。
只聽見周斐又說:“其實啊,我就一直覺得你不是真的喜歡霍司承。”
鍾息睫毛輕顫,怔怔地望向周斐。
“你當時年紀太小,又沒談過戀愛,霍司承那樣的人,轟轟烈烈地闖進你的生活,你被吸引住了,稀里糊塗地就在一起了,後來又倉促地結了婚,沒多久就生了孩子,其實你根本沒靜下心來思考過你到底喜不喜歡霍司承。”
周斐相信自己對兒子的了解,也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斷,一錘定音道:“我覺著,你倆之間啊,就不叫喜歡。”
“那叫什麼?”
“叫孽緣,”周斐擺弄著桌上的花瓶,把其中一株蔫了的花取下,說:“一顆發了芽的壞種子。”
鍾息看著那朵凋謝了的百合花,心中一片惘然。
周斐以為鍾息認可他的觀點,接著問:“你和小黎試著發展發展呢?”
鍾息推開碗筷。
“我吃完了,我去洗澡了。”
“哎——”周斐訝然。
鍾毅德看著鍾息上了樓,小聲說:“孩子還沒走出來呢,你非急這一時半刻?”
“我不是想幫他走出來嗎?”周斐嘀咕道。
鍾息站在蓮蓬頭下,熱氣升騰,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帶著霍司承回去見父母的場景。
一向意氣風發眼高於頂的霍司承在鍾息家樓下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檢查了好幾遍自己的衣著,又反覆向鍾息確認自己帶的禮品是否合適,鍾息都被他磨煩了,把他推進電梯:“問了幾百遍了,你煩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