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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面前卻浮現出與那位病弱為數不多的會面。
對方不住的咳嗽、虛弱地依靠在床榻上、因持續高燒發白的嘴唇等等令禪元更加用力擁住懷裡的雄蟲——如果恭儉良變得和溫格爾閣下那般脆弱——不。恭儉良從沒有不舒服, 他的治癒能力是得到驗證的強悍。
除了這一次,翅膀完全撕裂造成的傷疤。恭儉良其餘傷口都比尋常雌蟲更快癒合,三天的傷落在他身上一天左右就能結痂,三天後恢復如初。禪元將夜明珠家提供的資料默念無數遍,以求用上面空空蕩蕩的過往病史安慰自己。
他第一次希望恭儉良像他那個殘暴卻健康的雌父。
軍醫的下一句卻完全打碎了他的希望。
「沙曼雲,這傢伙就是精神病史典範人物。」
「我知道。」禪元抱著希望說道:「他身體很健康不是嗎?」
「對。問題也在這裡。他是魔花螳螂種, 是經過基因庫分析後的變異種。他的基因序列發生了異變。」軍醫強調道:「一處是身體, 一處是大腦。在抓捕後期, 沙曼雲已經呈現出一定程度的自毀傾向。有測試成果表明, 他的基因還在進化程度中……」
禪元不想再聽了。
他詢問道:「必須要做基因分析嗎?」
「最好。」軍醫補充道:「第三星艦沒有這種工具。我幫你聯繫基因庫分部。」
遠征是一個龐大的過程。
每一支遠征軍里都設立有相對應的研究艦,專門運輸和保護各類學者。其中有擅長星球勘測的、有擅長環境改造的、有擅長外星文化研究的,也有一部分秉承著「研究長期太空旅行蟲族身體變化」的基因庫研究員。
「咳咳咳。你在說什麼?」正在喝營養液的基因庫研究員差點一口噴出來,「疑似,溫格爾閣下的孩子?疑似基因崩潰?」
「是的。」
「溫格爾基因病……夜明珠閃蝶家的孩子?」
「是的。」其中一人回憶道:「他好像只有一個雄蟲孩子吧。」小時候,基因庫一群人可稀罕那個小雄蟲了。隔三差五就上門哄騙抽雄蟲幼崽的血、剪一截幼崽的頭髮和指甲,再用實驗試紙搓搓幼崽的臉和手,美名為「全方位體檢」。
溫格爾閣下從最開始好聲好氣哄幼崽,到後面看見基因庫的人便稱不在家。
實在是這群研究員太過分了,主打一個雁過拔毛。
「那我知道了。」基因庫研究員嘀咕道:「溫格爾閣下一直不准我們抽小孩的骨髓做檢測。他說他的小蘭花怕疼——哦哦哦,這次可以了。我一直很好奇,溫格爾閣下的雄蟲幼崽會不會基因崩潰。」
禪元不曾想到自己雄主家族背景輻射範圍有這麼廣。
當他看見土匪一般的基因庫雌蟲研究員衝進來,十分嫻熟鎖上門、搬開所有可能打砸摔的東西、收好一切可能作為武器的東西時。禪元忽然覺得恭儉良和這幫雌蟲研究員們過手不是一次兩次了。
「發燒了。」
「翅根斷得厲害。」
「為什麼不早點找我們?」研究員痛心疾首,「溫格爾閣下對我們基因庫偏見頗深啊。他為什麼不早點告知我們小蘭花也在啊。」
禪元抱著恭儉良,謹慎後退一步。
「哎呦。叔叔看著長大的小蘭花啊。」為首的雌蟲研究員已經戴好了手套,滿臉褶子,憂心忡忡看向地上三個幼崽,表情在微笑和惋惜中扭曲,「沒想到我錯過了,精神病雄蟲孵化蟲蛋這個課題……我真的是……」
已經有人未雨綢繆,對禪元道:「給孩子們也做個基因分析吧。」
禪元:……
他忽然有點理解,溫格爾閣下為什麼討厭基因庫研究員了。這幫子看見特殊病例就挪不開位置的雌蟲,不是狂熱科學怪胎,就是腦子多少有點大病。
可禪元也無法否認,他們專業比自己這種沒學過多少的半吊子強多了。
他將公共資料庫里的醫學書看完,也不一定比得上這些在理論和實踐中走出來的科學狂魔。
「藥物分析完畢。排除是藥物導致的高燒。」
「這麼多年還是不吃藥啊。抽血檢驗完畢。我去配降溫藥水。」
「記得參考溫格爾閣下的藥。」
「昂。」
最年長的那位已經根據血液分析結果,做了基因初步判斷。他面對一張驗血單,就能大致摸出恭儉良的基因穩定狀態,「沒有崩潰。這種情況,更像是進化。我記得恭儉良小時候就很像是他雌父。」
並不覺得自己說漏了什麼的研究員輕描淡寫道:「他的雙親就是基因庫撮合的。這位雌君,把你的下巴收一收。」
禪元咬緊自己的下唇,手上的動作卻依舊輕柔,仔細給恭儉良替換下新的冰貼。
他看著面前嘰嘰喳喳討論溫格爾和恭儉良基因的研究員們,無論如何避免,無論如何想要否認,禪元還是得強硬正視自己的內心:
他不喜歡這些人。
他不喜歡這些人談論他所不知道的恭儉良。
他不喜歡這些人因為溫格爾閣下的影響力來幫助自己。
——可他,禪元又算什麼東西呢?
如果恭儉良不是夜明珠家的孩子,如果他不是雙親如此特殊的雄蟲,如果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雄蟲。自己能夠為他提供如此誇張的醫療水準嗎?自己有能力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