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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安靜。
禪讓皺起眉。
他已經不太願意去思考自己的養兄。不是他放不下,而是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又無法分辨這是愛情還是不甘——很多次,與安靜相關的事情,他並不會想到安靜,反而是和大哥撲棱打架,兩個人宛若野獸般互相撕咬,遍體鱗傷。
有一回,安靜送給大哥一樣東西。
他有,而禪讓沒有。
禪讓便整個暴躁起來。他無法克制地用刀子弄壞那件東西——現在,他早就記不清楚是什麼了。只是一樣東西而已。兩兄弟惡狠狠把彼此送到醫護室中,後續安靜再也不敢單獨給其中一個人送東西,他要送也是送兩個。
兩個一模一樣。
再往後,也不會單獨給兩兄弟送。
安靜要送,就是全家一起送。
例如,給刺棱崽崽們的玩偶。他不光每一個都做了,做得一樣用心,恭儉良有,禪元有,大哥有,他有,就連刺棱那不受待見的軍雄對象都有。
例如,社區婚禮前停車場的禮物。每一個客人都有,打開都是一樣的快消品,一樣的卡片,一樣的香味,所有客人該有的東西,禪讓都有。
他早就不是特殊的那個人。
禪讓卻還是喜歡在無數手工品中,看到那點小小的用心。
他說不出是為什麼——而放在白玉身上,他也完全找不到相似的點——到最後,或許很多年後,他也依舊想不明白。
「雌父。」禪讓反問道:「我就是和你一樣。」
喜歡獨一無二,占有隻屬於自己的東西。
(四十九)
禪讓休養生息的日子,白玉和崽過得很好。
他們兩位唯一的期盼就是上午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父子兩在安全的環境裡,小聲發出觸摸的窸窸窣窣。
他們會一起摸摸被子,再一起摸摸牆壁,然後蹲在一起發呆。
更多時候,父子兩抱在一起睡覺,呼吸聲輕微又脆弱。
禪讓進來抱走小雄蟲時,白玉都沒有反應。
(五十)
禪讓把幼崽丟到隔壁項目組。
他瀟灑,兩個雄蟲卻瘋了。
「支棱,你是不是有病!!!!」
「讓……啊讓。讓。」
「你現在在哪裡?你想要被我打死,打死,還是打死。」
「讓……崽。崽。讓。」
「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看不到,送東西也不可以嗎?支棱啊啊啊!禪元你不要攔著我,我要把他剁成肉醬,早知道,我就把他炒成小蛋花了啊啊啊。」
「讓。」白玉哭到無法呼吸,衣服脫乾淨,坐在禪讓的身上,用過去那些技巧討好雌蟲。
而雌蟲,則敷衍地扶正耳麥,聆聽雄父的咆哮。
「你那邊是不是有哭聲?」恭儉良警覺起來,「你這個小變態。小變態,你給我等著!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
禪讓掛斷通訊。
他看向面前的雄蟲,拍了拍他的腰部,「繼續。」
(五十一)
「白玉……白玉。白玉……」
白色的牆壁。
白色的天花板。
白玉感覺自己嗓子哽住了。他大口呼吸,汗水順著大腿和脊骨往下流淌,一直掉落地板上,逐步壓深水痕。
他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呼喚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混合著大腦里嗡嗡的響動。
「白玉。白玉。快看看我。」
他眼皮快速眨動,在眨動的瞬間,眼角生疼。兩塊眼瞼下似乎夾著一張紙,世界開始變成兩種幕布。
閃動。
不斷地快速地閃動。
「白玉。大人看重你,是你的榮幸。」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吹動,「你忘了嗎?我們的使命只有一個,從出生到現在,只有一個。」
【獻祭】
「好痛苦。」白玉胸膛劇烈地顫抖。他抓住禪讓,令人驚訝的是禪讓就這樣讓他抓住了。他上半身胡亂搖晃起來,有人握住他的下顎,極為輕易咬住他的唇肉,兩個人互相糾纏在一起。
「好痛苦。」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白玉。白玉……白玉。看起來又成功了……白玉。」
「開始吧。白玉。」
「殺掉他——」
溫熱的血潑灑在白玉臉上。他忘乎所以,眼球不斷向上翻,太陽穴鼓脹起來。身體連同手臂翻滾到地上。
禪讓也跟著翻滾到地上。
「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寄生他。」在更加密集的聲音里,白玉忍不住乾嘔。痛苦讓他稍微清晰點,微微睜開眼睛,鬆開手。
有什麼東西,正從他的指縫間落下。
白玉看過去。
紅紅白白,分布著經絡、肉與血管。禪讓的腹部像朵肉花,中心部分黑乎乎,不斷往外吐露出血沫。
我殺了禪讓?
這個想法罕見地出現幾秒,隨後變成肯定句。
我殺了禪讓。
白玉跌坐在一邊,他看著自己的手,鼻子被堵住般,大力喘息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禪讓死了?
禪讓死了。
禪讓——
「閉嘴!」禪讓從地上彈射爬起。他完全不管自己漏出來的臟器,甚至嫌棄這些黏糊的玩意兒阻礙道路,用手見他們撥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