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可以走了
心思活絡了起來,她眼裡又有了些許的光彩,緊攥著鎖鏈的手輕輕的放開,她嚅了嚅嘴唇,對照顧她的那婦人說道,「你叫什麼名字?」那婦人立馬誠惶誠恐的回答道,「老奴夫家姓龔,府里的人都叫老奴龔嬤嬤。」「龔嬤嬤是吧。」
李楚楚輕輕的點了點頭,「在我還沒有死之前,我和你們一家人都是一體的。這些日子就多麻煩你照顧了。」
龔嬤嬤本來已經嚇得亂顫的心肝,此刻聽到李楚楚的話,臉色卻是更白了起來,渾身顫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龔嬤嬤,我餓了……」她緩聲道。
龔嬤嬤似乎沒有料到她的轉變會這麼快,一時間還沒有從剛才的惶恐中走出來。倒是一邊的祁鄖輕聲的提醒道,「龔嬤嬤,不要站著了,到廚房去拿點吃的東西來吧。」難得她肯吃東西,那就代表著他剛才說的話她是有聽進去的。
祁鄖心下有些小鼓舞,嘴角又浮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她肯吃東西不再鬧,那就好。至於後面的事情,只能說,走一步算一步了。龔嬤嬤經祁鄖這麼一提醒,這才連忙蹭起腿,飛快的奔去屋子,親自到廚房那裡去領飯菜。
屋子裡頓時就只剩下祁鄖和李楚楚倆人。李楚楚垂著長睫,扯了扯嘴角,冷聲道,「祁公子,你現在應該可以走了吧。我不喜歡和一個不相干的人待在一起。」赤裸裸的逐客令,沒有給祁鄖任何的顏面。祁鄖愣了下,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眼裡有絲絲失望,語意不祥道,「是啊……現在在你的心裡我可能就只是個不相干的人了……再也不是什麼朋友了……」
李楚楚嘴角僵了僵,原本準備繼續嗆聲的,可是聽到祁鄖口中的「朋友」兩個字,心裡惆悵,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咽進肚子裡去,抓著被子,直接往床上一倒,背過身子,不再理會祁鄖。
祁鄖看著她面朝里側躺著,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一頭柔軟的長髮散落在枕上,這樣的她,瘦瘦小小的一團,孤孤寂寂的身影,令人莫名的疼痛心酸,哪還有之前那半分的凌厲。他的心一下更是柔軟起來,忍不住叮囑道,「等下我會讓人送藥過來,你身子不好,記得要喝。那藥是養你身子的,和 你肚中的孩子沒有關係的。記得要喝。」他說完這話,又柔聲道,「那我走,你好好休息。」留下話,他輕嘆了口氣,便真的朝房門口走去。
待聽到闔門聲,蜷縮在床上的李楚楚這才轉過身子,看向房門口,長長的羽睫上掛著濕潤晶瑩的淚珠……從這天開始,李楚楚似是變了個人,她不再鬧,但也不再輕易的和別人多說話。龔嬤嬤說什麼,她就做什麼。龔嬤嬤給她飯吃,她就拿起筷子吃。龔嬤嬤給她擦洗身子,她就任由著龔嬤嬤收拾。
不過,她唯一堅持的就是手不離書。古人云: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她沒有條件買新的書,便把那些舊的書翻了再翻。龔嬤嬤見她沒有再鬧,她也省心了不少。後來見她喜歡看書,她便把家裡兒子讀的一些詩書五經拿了幾本過來,李楚楚也不挑,龔嬤嬤拿什麼書她就看什麼。
天氣好的時候,龔嬤嬤還會去請示王府的管家,有時候李楚楚竟然可以額外的得到一次在院子裡散步的機會,只不過即使她能在院子裡散步,她身上的鐵鏈依舊沒有解開。她像個囚犯一樣,失去了自由,到處都有人再盯著她。
某一天,晨曦的光芒斜照著半個庭院,柳芊芊帶著春苗耀武揚威的闖進了李楚楚的院子。李楚楚此刻剛吃完了飯,龔嬤嬤把她領到院子裡後便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李楚楚手裡拿著一本書,在梔子花樹下認真的看著。柳芊芊今日是存了心要在李楚楚面前炫耀的,所以她今天出門前也讓春苗幫她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只見她一襲粉色的長衫,臉上畫著最精緻的妝,下巴高高仰起,像只驕傲的鵝一般出現在李楚楚的面前。
而柳芊芊身邊站著的春苗,也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李楚楚。見李楚楚並沒有起身給柳芊芊行禮作揖的打算,春苗扯著嗓子尖酸道,「大膽!李楚楚!表小姐親自來見你,你還不快來見過表小姐!」
李楚楚眼皮抬也沒抬一眼,完全不想理會這對噁心人的主僕。而且這院子現在沒有第四個人,等下柳芊芊又裝「無辜」,她到哪裡說話去。與其這樣,索性完全不要去搭理柳芊芊。「春苗,算了。人家現在已經淪落成階下囚了,你再讓她向本小姐作揖行禮,這不是為難人嗎?」柳芊芊揮了揮手,娉娉婷婷地走到她的面前,在離李楚楚只有四五步的距離時停下了腳下的步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而輕佻地看著李楚楚。
柳芊芊擋住了李楚楚的光線,李楚楚眉頭不悅的皺了皺,索性闔住書本,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倆人面對面,互相看著。柳芊芊嘴角得意的揚起,竟伸手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她纖秀的皓腕上戴著一雙翠玉的手鑼,鐲子裡有血絲一樣的紋路,晶瑩剔透碧如春水。「你知道這鐲子是誰送給我的嗎?」柳芊芊臉上露出喜色,彎彎的眉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
李楚楚往後退了幾步,和她拉開距離,目不斜視的望著柳芊芊。
春苗又在一邊厲聲的喝斥道,「表小姐問你話呢,真是不識抬舉!」李楚楚哪裡把她的喝斥放在欣賞,直接無視面前的倆人,轉過身去,正好梔子花樹上開著幾朵純白的梔子花。
她嘴角揚了揚,闔上眼睛,輕輕的嗅了嗅,幽香清遠。她這舉動可把柳芊芊氣得不輕,她瞟了一眼樹上開著的梔子花,又幽幽的上前走了幾步,一邊伸手捻了一縷墨發,一邊悠悠然柔聲道,「呵呵,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訴你。你可一定要聽好了。我這手鐲可是宮裡的容妃娘娘知道我受委屈了,特地讓人送出來的。容妃娘娘,你知道嗎?」她得意的笑著,然後又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多費的口舌告訴你吧。容妃娘娘就是我表哥的母后,除了這些外,她還是皇上最為寵愛的妃子,有可能哪天就能問鼎皇后之位了。怎麼樣?現在有沒有覺得這個鐲子很好看了?」
李楚楚安然若素的低頭望著那開的正艷的梔子花。柳芊芊又嘆道,「容妃娘娘可是我的親姨母,從小她就非常照顧我。說句難聽的,人和人就是不同的。有些人生下來就低賤,就得成為別人的腳踏石,而有的人生下來就註定享受榮華富貴。我跟我姨母寫信提了你,你知道她怎麼回復的嗎?」
李楚楚拿著書的手指陡然用力,春苗又在一邊陰陽怪氣的奸笑出來,「表小姐,這還用問嗎,自然是能為表小姐做藥引,是她李楚楚修來的福分。」李楚楚斜睨了一眼春苗,心裡冷笑,這份福分太厚,她擔當不起。柳芊芊在一旁笑了出來,她伸手狠狠的摘下樹上開的最艷的那朵梔子花,伸手把它扯爛,扔到地上然後用腳不斷的踐踏,知道那白色純潔的花瓣和地上的污泥混成同個顏色,柳芊芊才心滿意足的不再去踩踏。
繞著李楚楚走了幾步,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起來,突然嚴厲喝道,「李楚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看,連春苗都能猜的到容妃信的內容,你這個當事人怎麼還這麼固執呢。你說你從上到下,除了一張臉,你又有什麼地方是可以和我比的嗎?」
柳芊芊微微頓了頓,又繼續道,「若身份,本小姐從小就是容妃娘娘撫養長大的;論長相,雖然你的臉長的好看,但你從嫁進王府的開始就是雙破鞋;論能力,你連表哥都伺候不好。你說說,我樣樣比你好,樣樣比你厲害。像你這種賤人,如果不是因為我身上的病,你可能連嫁都嫁不進來。如果真的細細論證過來,你還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過上像在王府這樣的日子。」
她長長的一番言論,絮絮叨叨,無非就是要打擊她嘛,這點李楚楚很清楚。
所以李楚楚在她說完這番話後,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得慘澹冰冷,並無開口說一句話。柳芊芊顯然還沒有炫耀完畢,又抬起那隻手臂,那隻翠玉的手鐲又故意在李楚楚的面前晃了晃,續而皮笑肉不笑的大笑起來,「李楚楚,告訴你,想要跟我斗,你還太嫩。哈哈哈!」春苗在一邊獻媚著,瞟了一眼李楚楚,她又裝模作樣道,「表小姐,我怎麼覺得這個李夫人變傻了,以前動不動的一張嘴開說,現在靜的連屁都不放一個。呵呵,看來老天都是站在表小姐這邊的。這種下賤的女人,罪有應得,哈哈哈哈!」
李楚楚看著面前這對傻笑的主僕,她覺得這倆人的舉止非常的可笑。這倆人起了個大早,為的不就是來嘲笑她這個「下賤」的人。那現在她這個「下賤」的人直接無視她們倆人的話,就讓這倆人在一邊自個兒得瑟去吧。她真的很想對這倆人說句,「可不可以不要把『跳樑小丑』當的這麼敬業啊。」
柳芊芊笑得有些發虛,她瞟了一眼李楚楚,見她臉上的神情依舊是無悲無喜,似是完全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裡。她頓時就覺得自己好像被李楚楚給愚弄了,如果再待下去,只會讓李楚楚看她的笑話了。趕忙斂聲湊近前,語調陰冷,「李楚楚,咱們騎驢找馬,走著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我的腳下,求著我饒過你的這條賤命的。」說完話,她拂袖轉身而去,她說這話時的眼神和言語,有一種如蛇飲血般的惡毒和歡暢。
主人離開了,春苗這個做狗腿子的自 然也要離開。不過她總要狐假虎威下,於是她也狠狠瞪了李楚楚一眼,手握成拳頭狀,像她揮了揮,惡聲惡氣道,「李楚楚,走著瞧。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她邊說著話,身子往後撤退,等她說完話時轉過身時才發現柳芊芊已經走了很遠了。為了追上柳芊芊,她趕忙快跑,可是她的步子在跨過院子門檻的時候,被腳下的東西給絆了下,整個身子便直接栽倒在地,摔了個狗啃食。
李楚楚沒有想到春苗在最後的時刻竟然會為自己帶來這麼「精彩的表演」,她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春苗大概是聽到了她的笑聲,惱怒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回頭,又哼哼唧唧道,「李楚楚,別得意太早了。總有一天有你哭的。哼哼!」
遠見著這倆人都離開了,李楚楚眼睛 眯了眯,眼裡一抹仇恨的光芒湛亮。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誰才是笑的最後的那一個?夜辰朔,柳芊芊……暫時就讓你們笑下吧……
傍晚時分,夜辰朔歸府。這些日子來,他每次回王府都會先到李楚楚的那小院,只不過他從來都只在院門口站著,從來沒有進去過。事到如今,雖然他也認為為了救芊芊,必要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但不管怎麼說,他心裡對她還是有些愧疚。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所以他選擇了做懦夫,每次只敢在小院前站一會兒。
晚上再讓龔嬤嬤到他書房把李楚楚一天所做的事情都細細講給他聽。每次聽到李楚楚多吃了些飯菜或者多喝了哪種湯,他便會開心的讓廚房的人第二天在多變著花樣給她做著,送過去。可要是聽龔嬤嬤說李楚楚今天的心情不好,只略微吃了些飯菜,他又會有些擔心她,他把他這些奇怪的舉動都定性為對李楚楚的補償。
天色漸漸的黯淡下去,夜風開始起了。夜辰朔站了一會兒,便往松濤居去了。剛到院子,便見夕陽西下,院子裡開的燦爛的杏花,一樹樹在斜陽里,星星點點地飄灑。院子裡,柳芊芊坐在古琴台上,樹上的花瓣便紛紛灑灑的落到她的頭髮上。而她本人則低著頭,似乎在研究著琴台上放著的琴譜。
夜辰朔心裡的那點煩躁又慢慢的歸於平靜,他的表妹,比李楚楚漂亮比她善良比她溫柔比她體貼比她溫順比她……反正他的表妹所有的一切都比李楚楚那個女人強。
他實在是沒有必要因為對李楚楚的愧疚而停掉他先前的計劃。悄悄的走上前,卻被春苗給擋住了路。春苗目光躲閃,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他稟告。他眉心突了突,折身又悄悄的走出院子,春苗立馬跟上。
「怎麼回事?」夜辰朔盯著春苗問道。「王爺……」春苗噗通一下就給夜辰朔給跪了下去,委屈道,「今天小姐本是想要和那李楚楚和好,提著廚房最新做出來的點心要去看那個李楚楚。沒想到李楚楚不僅不接受表小姐的好意,還把表小姐和您……一起……臭罵了一頓。」春苗只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眼眶便開始泛紅,眼淚隨即的也簌簌的落下來了,「表小姐在李楚楚那裡受了委屈……回來還讓奴婢千萬不要告訴王爺……奴婢實在是氣不過,這才告訴王爺的。」
夜辰朔厭煩的望著哭哭啼啼的春苗,冷聲道,「起來說話。她都罵了些什麼話啊?」春苗委委屈屈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一下子哭的更凶了,抽咽道,「李楚楚罵得可凶了。她罵……您和表小姐……不能百年好合,還咒表小姐身上的病好不了。最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還罵了宮裡的容妃娘娘……」「她罵本王的母后做什麼?」夜辰朔冷幽幽的眯起眼睛,質疑的望著春苗。春苗也似乎早就料到夜辰朔會這樣的問,她又吞吞吐吐的說道,「她當時好像說什么子不教父母之過,總之她把容妃娘娘罵的可凶了。她說容妃娘娘是……狐狸精……還是專門迷惑當今皇上的狐狸精……」
夜辰朔的眉間陡然飄起一絲的戾氣, 縮在袖子的手緊緊的攥起。這個李楚楚啊,她到底在固執什麼啊。明明可以皆大歡喜的一件事情,她偏偏要讓大家都跟著她折騰。而且,這件事情,根本跟她母后沒有半點的關係,她幹嘛罵人的時候把她母后給牽扯進來。
「本王先回去了,等下芊芊要是問起,就說本王這裡突然有些要事要去處理。」夜辰朔森寒著聲調,冷冷的對春苗說道。春苗面上還是一副委屈的小媳婦狀,心底卻以為夜辰朔要去找李楚楚算帳,所以她心裡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