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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篝火旁跳舞,或是相識的男女,又或是年輕的將士想要對心愛的姑娘表達自己的愛意。
也有大膽的姑娘過來想要邀請謝良前去跳舞,一雙眼睛明亮的看著謝良,毫不羞赧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意,但是謝良拒絕了。
他想,邊關果然和別處不同。
這裡的人都這麼坦率。
不少人圍著篝火說笑,謝良看了一會兒就起身回去了。
他的帳篷在高地上,這裡下雨也不容易被水淹,附近撒了驅蟲的藥粉,蟲蛇也少,而且靈氣較其他地方更為充裕,因為此地靠近一處靈泉,若是累了還能去洗個澡,也利於修煉,這算是將領對他奮勇殺魔的小獎勵。
不過謝良向來覺得,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他和無數個之前的夜晚一樣,他掀開了自己的帳篷。
將自己的腰間的酒囊往旁邊一掛。
今日他稍微多喝了一些,就算他是修士,如今卻也有了幾分醉意。
他感覺意識有些昏沉,於是便摸索著準備躺下。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你喝酒了?」
那熟悉的聲音讓謝良立馬睜開了眼。
他迷迷糊糊看著眼前的師鈺,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看到了幻覺。不知為何,他感覺今日格外疲憊。
他身上那些未痊癒的傷口在酒精的作用下發出隱隱的鈍痛。
但是下一刻,他感到一雙冰涼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額頭。
謝良頓時清醒了一大半。
「師父……」
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師鈺此刻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正用手撫著他的額頭,雙眉輕蹙。
那個這些時日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面容此刻恍若一瞬間從夢境中走了出來。
「你發熱了。」師鈺蹙眉看著他。
謝良大概此刻不太清醒,烈酒麻木了他的神經,他看著師鈺眉心那道淺淺的褶皺,他心中下意識是伸出手,將它撫平。
「師父……別皺眉…」
謝良本以為自己會碰到一道影子,待他真正觸碰到師鈺眉心時,那微涼的柔軟的觸感,讓他驟然清醒了,他才恍若從夢中驚醒一般,立即收回了手。
「師父,我……」謝良頭腦依舊有些昏沉,但卻徹底清醒了。
他連忙從榻上起來。
正欲起身對師鈺行禮,師鈺卻一把按住了他。
師鈺在他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是傷口裂開了。
再聯想到他額上的熱度。
「給我看看你的傷。」師鈺說。
謝良被師鈺一把按住了,他腦子裡還有些亂糟糟的,酒後有些發疼的大腦有些艱難地思索著師父為何會在這裡。
他下意識看了眼師鈺,此刻他眉心依舊有淺淺的褶皺,他看著他,似乎並未被方才他的舉動影響,也並未覺得有什麼異樣。
謝良說不出他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是什麼,他見師鈺有些嚴肅地看著他。
一時忘了師鈺方才說要看他的傷。
他大腦有些昏沉地想著,師父為什麼這麼看著他?
師父發現了麼……
他一時心亂如麻,竟只能愣愣地看著師鈺,一個字也說不來,師鈺見他半晌沒說一句話,忍不住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見他額頭滾燙,臉上都帶了幾分病態的紅暈,師鈺心中隱隱生出了些惱意。
他素來平和的心境,此刻看到謝良這副將自己折騰地病怏怏的模樣,幾乎嘗到了許久未曾有過的惱怒。
「你可知錯。」師鈺眉心愈蹙,問他。
謝良渾身打了個顫。
這一刻,他不敢看向師鈺的雙眼。
他面色發白,立即起身,朝著師鈺直直跪了下來。
師鈺問他是否知錯。
但謝良腦海一片空白,他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師父消氣,他曾在腦海中設想了無數遍如若師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該怎麼辦?
如果師父生氣了,他該怎麼做?
他分明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但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的心只是被無盡的惶恐攥緊,他感到一陣痛苦的窒息,苦澀、惶然將他緊緊包裹,他跪在地上,脊背依舊挺拔,但神情卻搖搖欲墜,慘白地嚇人。
他這些日子拼命地殺那些魔獸,哪怕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他也並沒有感到多少害怕,他只想著,這樣或許能夠減輕一些他身上的罪孽。
他在邊關,他看到了那些魔獸是如何殘害生靈,他無時無刻不在認識到,魔是一種冷酷殘忍的生物。
魔是邪惡的。
而他,是預言裡那個將會將所有的魔帶到人界的最邪惡的存在。
謝良無法不惶恐。
他時常會想,他這樣的人或許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或許,死亡是他最好的歸宿。
他的神色一點點灰敗下去。
他想師父如果要懲罰他,如果師父要他死,如果他的死能夠讓師父不再生氣,他是願意的。
只是他一想到死後,他便永遠無法服侍師鈺,再也無法見到他,他便心痛如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