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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想要我做濟世救民的英雄,但謝良其實從沒有那樣高尚,世人如何同我又有什麼干係, 我非聖人,我也有自己私心。」
他所想所念, 他看到的終歸也只有方寸之間的幾人罷了。他看不到那樣多人,他的心裝不下整個天下, 他只是個自私的人罷了。所以為了他心中私念, 哪怕他知道魔主歸位定會天下大亂,不知又要起多少戰亂, 亡多少性命,他還是做了,且不悔。
師鈺握著謝良手緊了又緊。
謝良這樣的姿態讓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的謝良,那個執拗倔強的小孩。
一時無言。
半晌,師鈺才開口道:「你還可以回頭。」
不知為何,分明現在站在面前的謝良表現的那樣凌厲,好似一把只要開了刀鞘便不惜自身也要往前廝殺的沾血屠刀,但是師鈺心中最多的念頭居然只是生氣。
他這樣的姿態也太不愛惜自己。
他一向知道有些東西他勸阻不了謝良,謝良這個孩子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有時候當真是固執地叫人頭疼。
索性師鈺一時閉了嘴。
他心中怒火又起,只是那怒火卻好似又參雜了許多他自己也說不分明的情緒,但這一次,他卻是當真決心要下狠手。
如此不聽教誨,那便打到他聽話。
他再出手,十分力氣已然使出了九分。
謝良躲過。
他看清了師鈺臉上的神色,他瞬間明白了師鈺的想法。
從前他從沒想到兩人會有這樣刀劍相向的一天的。
但入魔之後,這一幕他似乎又其實早有準備。只是沒想到會這樣早。
他壓下心底翻湧的心緒。
他告訴自己,回不了頭了。
他也不能回頭。
於是他斂去萬千思緒,神色漸漸肅然,這一刻,他又是那個冷漠陰戾的魔主了。
這世間若誰真敢小覷一位魔主那便是愚蠢。
謝良新歸位,雖然暗弱,但是歸位入魔後,魔種天性殘暴狠戾,他做了很多從前他無法想像會做的事,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他變得麻木,冷酷,他已然深處深淵,近乎無法記起過去。
這黑暗,他甘願沉淪。
沒人能阻止他。
便是師鈺,也不可以。
謝良是魔主,是這偌大魔界的主人,是能叫那些兇殘暴虐的魔族不甘願也得被迫甘願臣服的王。
師鈺總是想要自己忽略這一點,但是謝良那雙比鮮血更顯鮮紅的雙眼,他額間的妖魔印記,師鈺又想起來之前那處被清洗數遍也無法洗淨的地面。
師鈺在那雙冷漠雙眼中看到了自己,那鮮紅詭異的重瞳閃爍著非人的,無機質似的光澤,讓人想到藏在陰影中的怪物。
那不是人類的眼神,而是一種非人邪祟對生命的漠視。黑暗總叫人想到無數猙獰可怖的存在。
師鈺的身影在他眼中只淺淺浮現,他再也看不透他的眼底。
下一刻,師鈺不由往後蹌踉了一下。
鮮血自他白衣之上漸漸暈染開。
這一次,便是師鈺也不得不承認,謝良那個他不願提及的身份,魔主。
這個位置他當之無愧。
謝良看了他一眼,他非人的外貌打鬥過後更添幾分妖異。
但他甚至沒有看師鈺的傷處。
他只是用巾帕擦了擦自己手間的血跡。
他說:「你走吧。」
沒有再多的話了。
師鈺和他似乎已經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麼了。
師鈺低頭看了下自己衣袂處暈染開的血跡,傷口並不很深,但只要稍偏一寸,便是心臟。
看著在慢慢用巾帕擦拭自己謝良,師鈺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每日清晨謝良給自己梳頭的時候,他是何等小心翼翼,生怕扯落自己哪怕一根頭髮。
偶爾不慎掉落了,他也會細心收集起來,不叫他們落在污處。
他又想起哪怕自己早已辟穀,太多人都覺得他好似無堅不摧,他似乎習慣了被仰望,卻只有一個謝良記得他不喜歡太燙的茶水,記得他最喜歡的酒釀小湯圓是芝麻而不是紅豆。
這些細微末節的地方在這一瞬間忽然起來盡數湧入心間。
自謝良入魔之後,他便一直都想要來這裡找他,但是在之前他其實並沒有想很多,他似乎從來理智,做什麼從來都是遊刃有餘,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他便千里迢迢也闖進魔界來找到謝良問這一句。
這似乎沒有什麼太多的目的,全然憑心,甚至是衝動茫然的。
心底那一股不甘那樣濃烈,讓他無法忽視,於是他來了。
但是來了,然後呢?
他問了,謝良回答了他。
但謝良不願跟他回去。
謝良說,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又在堅持什麼?難道他不知道便是此番真的將謝良帶回去,修仙界又真的可以容得下謝良嗎?這一切,還能如往常一樣嗎?
他分明知道,為何就是覺得如此難以放手。
太多太多紛雜的念頭混合著叫人心中細細密密的疼痛酸澀,這感覺讓他陌生,也有讓師鈺頭一次感到有些無措。
看著這樣的謝良,師鈺之感覺他記憶中那個從前會對他靦腆一笑的少年似乎在這一刻從他記憶中破碎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