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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師鈺也能明白,這孩子甚至對他有種特別的憧憬之情。
或許是感念他此前所作之事,又或許是出於其他的什麼。
但這孩子確實對他有所依戀的。
就好似雛鳥會本能依戀出生後所見的第一隻鳥類,就算那並非它的親生父母。
而對謝良而言,師鈺便是帶著他走出黑暗泥沼的第一人。
師鈺看了謝良一會兒,繼而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此刻謝良已然有些緩了過來。
他看到了一旁的粉糰子。
這小東西會變形來著。
謝良曾親眼看到這小小的毛團在他眼前變形成一頭猙獰兇惡的怪物。
那怪物對他張開血盆大口,嚇得他冷汗直冒。
謝良剛入門派不過幾個月,他並不知道修真界還有這樣的怪物。
除去變形之後的模樣,那怪物平日裡看著並不嚇人,甚至有些可愛。
而此刻,那之前對著謝良張牙舞爪,威風凜凜的怪物,此刻卻全然沒了當初那股囂張的氣焰。
它整個人都焉搭搭的,見謝良醒了,也只是略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別過頭去,十分高傲的樣子,並不看他。
而謝良聽到了師鈺的話之後,他卻不由得頓了一下。
繼而他反應過來之後,他才忽然明白,師鈺已經看到了他身上那些醜陋的傷疤了。
這些傷疤就想他從前的雙眼一樣醜陋可怖。
謝良幾乎下意識地拉扯了下袖口的衣服。
他並不願意讓師鈺看到那些。
這幾乎是他的一種直覺。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他就是不願意讓師鈺看到他這醜陋的樣子。
「.....那些....沒事的。」
謝良只是有些侷促地拉著衣角笑了下。
從他那熟悉的靦腆的笑容中,師鈺竟全然未曾看到對那些傷害他的人一分的怨恨。
甚至連氣惱也沒有。
謝良竟全然一副黯
然接受的態度了。
師鈺看了他一會兒,繼而眼中卻漸漸沉了下來。
但那絲惱怒,卻並非僅僅針對那些欺負謝良的人。
師鈺看著謝良的眼神甚至都微微壓了些情緒。
謝良似乎也察覺到了師鈺那絲的怒意。
但他並未全然明白過來,只是有些惶然地看了看師鈺。
師鈺問他:「他們為什麼打你?」
謝良身上那些傷痕有鞭痕,有棍棒的痕跡。
有新有舊,看上去顯然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甚至幾乎就在謝良剛進入長虹門不久,謝良幾乎就遭到了這樣的欺凌。
謝良怔了一下。
「他們.....我也說不清....」
他似乎在組織語言,但最終也沒能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良尚且未能體會到,這世界上有時候最深的惡意並不需要什麼理由。
不過是人性深處的本能的惡意罷了。
師鈺冷著臉又問他:「那你認為,他們打你,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嗎?」
謝良垂眸想了一會兒,繼而搖了搖頭。
他什麼也沒有做。
又談何做錯...
「那你覺得他們對你做的這些事,是正確的麼?」
謝良看了師鈺一眼,那一眼透著一股惶然不安,倒好似欺負旁人的人是他了,分明是他被人欺負了,在師鈺的注視下,他卻只覺得自己好似做錯了什麼。
就好像考試之時給師長交上了一份十分糟糕的試卷。
「...他們的做法是不對的。」謝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這件事,你是沒有錯,而他們的做法又毫無道理,所以這件事是他們錯了。」
「既然他們所作是錯的,你所受的一切遭遇本就是他們的錯,你並無做錯什麼,那你為何從未反抗?」
這件事是那些人的錯,謝良從未做錯過什麼,那麼,他為何卻對那些欺負他的人不聞不問,只是懦弱地承受著一切欺辱。
在方才詢問之中,師鈺從未在他話語中聽到對那些人的一絲怨恨,他似乎已然坦然接受了自己被欺辱命運。
他只是痛苦地、軟弱地承受了一切暴力。
雖然這些令他痛苦,但他卻從未生出對那些人的一丁點怨恨。
或許他曾經受過太多的斥責和唾罵,從小阿娘便告訴他,他出生是個罪孽,他從小便被告知一切都是他錯,他會給人們帶來不幸。
他習慣了承受這些唾罵,甚至習慣性承受了旁人的打罵。
他覺得這些或許都是他本就該承受的。
他甚至對這些欺辱感到有些木然,因為他從小便是這樣度過的。
他會覺得這些人欺負他,大概真的是因為他本不值得被人善待,他刻在骨子裡的自卑會讓他潛意識裡告訴自己習慣這一切,承受這一切。
所以,他雖然痛苦,卻從未想過反抗。
因為他從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而他骨子裡的自卑也讓他生不出一絲反抗來。
他甚至會想到,或許這一切就真的是他的錯吧。
師鈺從前只發覺謝良是個善良心軟的孩子,如今卻發現謝良似乎比他想的更加軟弱,甚至過於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