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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詡高尚,卻遠不如野獸純粹。
他耳邊似乎響起了孟惜嬈那輕柔的女聲:「這世間赤子真心何其難得。」
「他為魔種,天道命運必叫他只能做這世間罪孽邪惡之首,哪怕他是這世上第一大惡人,他待你之心卻純如冰魄,不參一絲雜念。」
「我身為半魔種隱約能窺些許天意,或許我們這類人註定只是天道棋子,不得善終。」
「我已經錯了一次了,只盼你不要同我一般錯過了……」
孟惜嬈求了多年的赤忱真心卻毀於她的疑心,亡於她的算計。
魔種註定為世間不容,他們這樣的人似乎一生都在追求愛。
這是他們一生痛苦的宿命。
第92章
自無盡虛無中醒來, 師鈺想到方才的事情,心中不由思緒萬千。
謝良忘卻一切只剩下本能,他又何嘗不是忘卻了一切。正是因此, 他才忽而看清了自己的本心。
他猶記得在那個冬天的觸動。
師鈺起身,徑直去了謝良宮殿。
相較師鈺能毫無影響地從夢中醒來, 謝良在夢中失去地較多,回神的時間也自然比師鈺長些。
師鈺過去的時候謝良正支手撐在桌子上, 雙眼微闔著, 絲緞般的墨發傾瀉著垂下, 幾縷落在腕邊, 微光落在他側臉上,他似乎整個人在光影與幽暗之間。
師鈺緩緩看著他。
謝良如今身為魔界至尊,服飾裝扮自然也同從前大為不同。
他穿著的服飾多以玄色赤色為主,上面紋飾華美十分,各種紋飾彰顯了帝王至尊的身份,這樣的服飾生生將人襯出幾分威嚴。
或許也不僅僅是服飾的原因, 他這段時間相較從前確實看著沉穩肅然了許多。
不過幾月光景, 那種威儀便好似溶入他的骨中,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一般。
從前的清秀稚嫩似一夜間就從他身上迅速褪去。
師鈺前幾次都沒來得急這般好好打量他。
這次一看才在那熟悉的面容上看出幾分陌生來,但再看卻又還是熟悉的。
他眼角至頰邊兩側的魔印在光影下若隱若現, 這說明他如今的魔力尚不穩固,這才會在臉上顯露出魔紋來。那些魔紋並不很多, 赤紅的紋路像是在臉上裂開一道道傷痕。時而浮現,隱隱約約。
從仙墮魔。
師鈺從前只覺憤憤, 如今看到這魔印紋路才恍然想到, 那過程他應該也不好受吧……
仙氣和魔力向來相斥,他本是妖魔之體, 被師鈺帶著走上了修仙之路,驟然墮魔怎能不受那鑽心刺骨的苦痛。
師鈺靜靜看著他,這一刻他心中忽而感到了幾分憐惜。
這憐惜讓他從來冰冷堅硬的心驟然一軟。
就在這時,謝良眼睫輕顫。
師鈺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竟生出幾分退意。
當然不等他真的轉身退下,謝良就在他生出心思的這一刻猛的抓住了他的手。
謝良睜開眼,對上師鈺的雙眸。
這一刻,師鈺頭一次在謝良眼中感受到了壓迫。
那種□□的侵略意味被深深壓在他幽暗的眸底。
或許因為魔修體質問題,他握著他的手幾乎讓師鈺感到了一陣莫名的灼燙感,從手腕處直直竄入脊骨里,讓人不禁渾身一顫。
那薄薄的肌膚間傳遞的溫度不知為何便好似滾燙到不能忍受了一般。
師鈺掙了一下,謝良卻下意識握得更緊了。
但下一秒,兩人氣氛驟然一滯。
謝良似頓了頓,而後放開了師鈺的手。
他垂下的眼眸中不知正在想些什麼。
師鈺下意識退後一步,謝良起身。
師鈺才猛然驚覺,原來這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孩,如今已經這般高了。
他……知道夢境的事嗎?
或者說他記得嗎?
師鈺其實並不知道孟惜嬈的夢境到底是具體怎樣設定的,他入夢保留了人的身份,出夢後他還記得一切,但是謝良……他也記得麼?
「你為何在此?」
謝良看上去同平日並無什麼區別。
他甚至沒有同往日一般稱他作師父,這態度有些無禮,但自從謝良墮魔後,再想要謝良仍同往常一樣似乎是奢求。
師鈺微微動了動唇,他為何來此?
是啊,為何。
從沒有太多婉轉心思的師鈺,第一次感到了些許無措。
「我……想見你……」
師鈺努力想給予自己內心的複雜情緒一個表述,最後卻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謝良眼中神色幾變,最終眼中卻只剩淡淡的譏諷。
「師父無需勉強自己為了仙界做到這一步。」
他將師鈺臉上的無措當作了勉強。
畢竟那支吾的話語看上去確實很勉強的樣子,師鈺尋常何曾有過這樣踟躕的時候。
聯繫從前確實很像是要為了天下勉強自己的模樣。
師鈺當下反駁:「……不是,並非為了仙界。」
謝良嘴角掛著涼薄的笑,顯然並不太相信師鈺的話。
師鈺對情愛一事從來懵懂,乍一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他隱約窺得自己心意還覺得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