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只見寒光映在這人眼中,其長眉似劍,目似凜凜寒星,他握著劍的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
他眉眼間的莊嚴穩重竟好似換了個人,以往身上的那股子傲慢狂妄的輕俠之氣已全然不見。
如今的鴻陽聖君丰神高雅,俊逸非凡,其威如莊嚴高山獨立,叫人望之便心生敬畏。
師鈺頷首正欲將茶放於桌前。
這時,荀玄徽恰好在擦拭劍身最後一下。
那一瞬間,劍身之上劍意迸發,端的是一股純正的浩然剛正之意,師鈺只覺心中一沁,那股凜然正氣直叫人覺得心神微震。
師鈺放下茶盞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
那一刻,師鈺忽然便明白了荀玄徽如今的道。
修道者,心中各有其道。
心中有道,才可登頂仙途,心中無道,則最多為修仙末流之輩。
觀荀玄徽之劍,他行的乃是正氣凜然的俠義之道。
這些年,為了查清當初他於飛升之時隕落一事,師鈺曾暗中調查荀氏。
荀氏,當今名門,古之望族,世人曾稱荀氏子弟為香蘭君子,足見其家風。但其實從很久之前起,荀氏便早已不復「香蘭君子」之名。
如今荀氏野心勃勃將爪牙伸向整個天下,僭越王權,四處挑動戰亂,門下子弟欺凌弱小、魚肉鄉里,毫無仁德之心。
荀氏已然從根腐爛。
荀玄徽身為荀氏嫡子,荀氏未來的繼承人,他向來同整個荀氏高層保持一致,這些年沒少同整個荀氏一齊同流合污。
師鈺以為,如今的鴻陽聖君早已同這偌大的荀氏一起腐朽墮落。
但今見到這浩然劍意,師鈺才猛然驚疑。
此等劍意,必非剛正凜然之輩不可擁有。
師鈺正暗自思索,忽覺身旁傳來一道冷冽的嗓音。
「你竟識這劍意?」荀玄徽此刻正抬起眼看著他。
他目光中帶著幾分打量。
師鈺不願被他起疑,遂恭敬地立於他身前,同所有侍從見到他時會做的一樣,他對著荀玄徽行了一禮,道:「是。」
荀玄徽放下手中長劍,見師鈺穿著隨侍的青衣,問道:「你是外門弟子?」
師鈺點頭稱是。
師鈺自當初於飛升之時隕落後,在陰陽邊界恍惚漂浮數百年,後來再睜眼卻附身於一將死的病弱少年身上。
那少年死前有兩個心愿未了,其一便是遺憾未能拜入修真界第一大宗派蒼龍門下。
於是師鈺為還其因果,便拜入了蒼龍門,了卻其執念,但他又不願惹人注意,引起麻煩,便只入了外門。
而荀玄徽乃這蒼龍門幾大聖君之首。
尋常弟子根本難見其真顏。
此次只因荀玄徽要出行凌霄大賽,宗門為其從門下弟子中選出了百名隨侍前行,師鈺便是這其中一位,這才有今日奉茶一事。
「你道此劍意何解?」荀玄徽又問。
看著那把劍,這一刻,師鈺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曾經荀玄徽曾對他說,大丈夫當配七尺長劍,匡扶世間正義,揚名萬世。
他說這話之時,雙目炯炯,面上的神態是那般輕狂不羈。
荀玄徽曾經的夢想,是當一蓋世無雙的大俠,遊歷四方,懲奸除惡。但他是荀氏嫡子,自然不可能成為那等居無定所的遊俠。
「輕狂放蕩於外,正氣凜然於內。」
這是曾經的荀玄徽。
而曾經荀玄徽和面前這位鴻陽聖君的身影如今好似漸漸重合在了一起,師鈺漸漸無法分清了。
如今這位鴻陽聖君似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得聞此神色微頓,繼而愈發打量起師鈺來。
只見身側這青衣少年,眉如遠山,目如點漆,只是身上似有些不足之症,略顯蒼白的面上常帶病容。
荀玄徽默然片刻道:「你雖體弱,於修煉一道上較旁人或許有所不及。」
「但你能領悟吾劍劍意,可見悟性非凡。」
「若勤於修煉,心寬志堅,未嘗不可於仙途之上有所成就。」
師鈺肅然稱謝,心中卻暗道,荀玄徽果真是變了。
從前那等輕浮傲慢之人,如今卻行為舉止皆莊嚴無比,且對門下一個外門弟子都能諄諄教誨。
師鈺從前怎麼也沒想到,他有一天會被荀玄徽如此耐心和煦地說話。
當然,他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淪落到做荀玄徽隨侍的地步。
嘖,世事難料。
荀玄徽對他又溫聲指點了幾句,若師鈺真是個普通的外么弟子,荀玄徽的這幾句指點絕對會使他獲益匪淺。
師鈺能看出,荀玄徽顯然是因他能領悟他的劍意而對他上了心。
但這師鈺來說卻並非好事。
他來蒼龍門數年,如今,原身對蒼龍門的執念近來已然散去。
他也早已準備離開。
荀玄徽又勉勵了師鈺幾句,便讓他退了下去。
師鈺目力極佳,在離開時,他無意瞥見荀玄徽桌上未寫完的一封信。
那莫約是荀玄徽向某位友人寫的信,信上荀玄徽在向對方詢問一搜魂之物的下落。
荀玄徽在信中稱,蓋因一故人,特尋此物。
信中如此寫道:
他雖已去了三百年,吾卻恍然不覺。
吾總覺得,他不至於離去。
近些日,吾又夢到他了,他還同以往一般,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