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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陰影越來越大, 像是要將所有人一口吞沒。
漸漸地眾人能夠看得清那陰影內無數魔獸血紅貪婪的雙眼。
哀戚、祈求、癲狂、謾罵, 死亡和絕望覆蓋了整個城鎮。
天空像是一個隨時就要傾倒的鍋蓋,下一刻便會四分五裂。
一名絕望的母親抱著剛剛出生的嬰孩,她躲在破廟的門口。
朦朧的光照在破廟殘缺的佛像上,她不敢去聽外面的慘烈哭聲。
她親眼看到那些魔獸將她的丈夫撕成了碎肉。
她想嘔吐,想崩潰地大哭,最後她卻只是捂著嘴, 抱著懷裡的孩子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孩子今天很乖, 居然一聲也沒哭。
她抱著孩子跌跌撞撞藏到了這處破廟裡。
她看著面前的佛像,神佛慈悲地垂眸望著她,仿若只要她祈求, 祂便能回應她的祈禱。
她本不信神佛,此刻卻只能合著雙手, 含淚祈告著。
「佛祖保佑……」
但她心裡卻充滿了絕望。
這世間真還有人能護得住他們麼?
他們只是最底層的百姓,那些素日裡不可一世的修士尚且無法阻止魔獸的肆虐, 他們只能成為魔獸掌下的玩物罷了。
母親看著悲憫的佛像, 佛祖好像告訴了她這座城鎮的結局,祂垂著眼, 神色帶著幾分憐憫。
母親念著念著,便忽而留下淚來。
或許,今日便是她們一家三口的祭日吧。
誰、誰能救救他們!
但就在這時,外面忽而發出一陣慘叫。
無數魔獸發出一陣悽厲的慘叫。
那高鳴的聲音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不少離獸源較近的人都因此七竅流血而亡。
母親懷中的孩子聽了被驚得大哭了起來。
她瑟瑟發抖等了半天,卻沒等來魔獸的獠牙和利爪。
有一瞬間,外面像死一樣的寂靜。
年輕的母親踟躕地透過窗子向外看去。
卻見天邊的金光好似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開了。
那些新來的魔獸還未來得及臨世便被那屏障生生攔腰切斷,血紅的雨從天上落下。
母親懷中的孩子也漸漸不再哭泣。
傍晚的太陽只剩下一個極小的點。
漸漸,一個渾身籠著日光的身影從太陽那處出現了,但很快便又消失了。
「神!神!」
「神佛顯靈了!」
大地上響起無數這樣的聲響。
母親喜極而泣,她抱著孩子,朝那個稍縱即逝的身影,滿懷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
*
被絕望和死亡的陰影籠罩的時候,謝良看到了師鈺。
在這個旁人都狼狽不堪的時候,他那身白衣卻依舊不染纖塵。
風輕輕吹來,拂過他的墨發。
西邊升起的金光詭異得讓人戰慄。
那其中密密麻麻的黑影,便是前來收割無數人性命的死神。
師鈺漂浮在天上,衣袂輕揚。
他一人面對著如烏雲壓頂般黑壓壓的魔獸。
他面色卻波瀾不驚。
他輕抿著唇,眼神淡淡,精緻的眉眼,像是廟堂里高高在上的神明。
那迎面而來的金光映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顯得愈發飄渺神聖。
那黑壓壓的魔獸從金光里冒出身子來,眼看便要到了面前。
師鈺卻只是伸出了一隻手,他手中結了一個金色的法印。
謝良如今的修為幾乎無法直視那繁複而深奧的法印,那法印在他掌中旋轉著,漸漸成了一個刺眼的光球,比太陽更耀眼、比月亮更皎潔。
只手創日月。
謝良腦海中頓時浮現了這句話。
那時,謝良只是痴痴地望著師鈺,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他手中那個小小的、卻令人震撼的光球。
那裡面仿佛蘊含著一顆星辰的力量,僅僅只是遠遠注視便讓人覺得震撼。
而創造那顆星辰的師鈺,便愈發讓人覺得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了。
他看到師鈺輕輕揮了揮衣袖,那顆小小的光球便升到了天上,它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後在空中爆炸了,盪出一圈圈的光波。
那餘波便成了一圈圈的屏障,將那金光罩住。
無數剛剛冒頭的魔獸被餘波粉碎。
天空瞬間被染紅。
金光被逼退。
謝良被餘波所懾,幾乎有一瞬間失明。
待他再睜開眼,四周儘是魔獸殘骸。
天空下起雨來。
滴答。
是鮮紅的顏色。
滴答滴答,血從天上落了下來。
四周寂靜了一瞬,繼而四面又響起了各種各樣的細索的聲響,聲響越來越大,整個大地這才重新活了過來。
謝良聽到周圍有很多人陸續朝著師鈺跪下,他們或哭泣或大笑,嘴裡都念念有詞著什麼。
謝良看著師鈺。
他愣了很久。
良久,他低下頭,慢慢攥緊了拳頭。
他漸漸輕顫起來,但這次卻不再是因為恐懼。
*
張廷楓已然很久沒有這麼狼狽過了。
他從沒想到這次的獸潮會給他帶來如此巨大的打擊。
向來他視為禁俘的獸群,這次卻成了奪命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