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北地少有如此可怕的暴雨, 狂風卷席、雷霆閃電,雨水傾斜下來將整條枯木河注滿, 滾滾黑水從低淺的河床上蔓延開來, 沖刷過城中夯實的石板地面。
恭王凌武回到王府的時候, 渾身都已經濕透。
跟著他一同出去的李吟商狀況更差些,眼下人已經失去了知覺。臉色慘白、唇色發青, 昏迷過去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整個人可憐兮兮地靠在了恭王胸前。
李吟商是被恭王打橫抱回來的,渾身的衣服濕透, 顯得他更加瘦小羸弱。濕透的髮絲盤桓、蔓延在他的頸項上,雨水順著他挺俏的鼻尖如斷線的珠兒般、墜落入大雨中。
大雨幾乎讓恭王看不見路, 他眯著眼睛快步上前, 喊開了恭王府的大門。
門房一看如此陣仗,立刻去尋了老管事鍾平來——
「天——!」鍾平一上眼就驚呼出口, 連忙派人上前意欲接過恭王手中的李吟商, 更命人去請了王府的大夫。
可恭王卻沒有鬆手, 親自將李吟商抱回了西苑他的住處。
天生異象,而恭王回來自然備受關注。西苑、南苑甚至是北苑的大部分客卿都遠遠地看見了——恭王親自將李吟商送回了房中。
王府的客卿們都說:王爺寵李公子當真是寵到了天上。
看待李吟商,王府眾人素來褒貶不一。
敬重他的, 認為他曾在乾康二年高中狀元,文才非凡、又能以《十策》論天下,想必不是俗人。鄙夷他的,卻以為他爬上皇帝的龍床,以色侍君、沒有真才實學。
不過後來李吟商遭到貶謫,在王府被皇帝派過來的錦衣衛折辱,不少人又有些同情他了。
「唉,看王爺對他那態度啊……」人群中一個較老的客卿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婉轉媚人、權重為戮啊——天當真是要變了、要變了——!」
眾人聽聞他這話,看向李吟商那間小苑的時候,自然都充滿了憂慮和矛盾。
皇帝凌承對李吟商看重,直接點了他為正三品大員,在朝中位高權重,幾近為副相。恭王凌武倚重李吟商,則是將他這麼一個貶謫之人,升任了藩台、接替盧新的職務。
正所謂美人無罪,可色必有寵,寵必進讒,讒進必危國。
眾人憂心忡忡,只盼著恭王不要若凌承一般昏聵才好。否則天下之大,又有哪裡可叫他們這些士人安身?
江俊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正露出愜意的神情、整個人泡在浴桶里。
而那個告訴他這些的無煙,已經被某隻濕漉漉的落湯雞給粗|暴地扔了出去。看著某個渾身上下的衣服都因為濕透而緊緊貼在身上的男人,江俊撩了一抔水、翹起嘴角:「回來了?」
恭王凌武眸色沉沉看著水中的江俊,他渾身上下散發著寒意,尤其一張臉沉得如同羽城上空那詭異的天色——黑得仿佛能滴出墨。
他眯了眯眼睛,從牙縫中吐出一句:「我今日同李吟商待在一起一整天。」
江俊點頭:「嗯嗯。」
「李吟商淋了雨,從前尚未復原的身體出現了狀況,在回來的路上就凍昏了過去。」
「是我,把他從外面抱回來的。也是我,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帶地照顧至今。」
「我知道啊,無煙都同我說了。」江俊眨了眨眼睛。
「……」男人眯著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氣,「你竟、一點兒不在乎麼?!」
江俊偏了偏腦袋,看著面前正在醞釀狂風驟雨的男人。他毫不懷疑,只要他敢點頭,或者說出任何一個肯定的答案,那眼前這位會立刻化身狂獅,一口一口將他拆吃入腹。
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說話!」恭王敲了敲浴桶壁。
「……你不是在和他做戲嗎?」江俊咬了咬嘴唇:「還要讓王府之中藏著的那些眼線看到你對李吟商的信任和寵溺。」
然而恭王聽見這句話,呼吸只是更急促了些,眼眸中寒光一閃、惡狠狠地瞪著江俊。
「……」江俊睫毛撲閃:「難道……你假戲真做啦?」
凌武瞅著江俊那種滿眼不相信的小表情,心裡一片片碎裂成渣——
無論他做什麼,江俊怎麼都可以這麼冷靜!去他娘的做戲!去他娘的李吟商!
無論他做什麼,眼前這小東西都是這幅滿不在乎、老神在在的表情!好像他無論做什麼,他都能微笑面對,無條件地支持他、信任他!
生氣!
都說娶妾娶美、娶妻娶德,可是兩個人的感情怎麼可以這麼無私?!
無論他做什麼,江俊都是這樣勝券在握的樣子。而他卻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著江俊——擔心他被別人覬覦、擔心別人知道他的好。
擔心著這小東西,被別的壞東西拐跑!
就很!生氣!
偏偏江俊還帶著滿臉的無辜看著他、一張薄唇水潤而誘人,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整個天空中的星辰都墜落進了他的眼裡。
「唔……唔唔唔?!」
心理極度不平衡的恭王凌武,決心把這種患得患失的痛苦和憂慮化作行動——他從來不是一個敢想而不敢動的人,於是他俯下身去、直接含吮住了江俊的嘴唇。
柔軟、帶著江俊特有的香甜氣息。
而他也成功地看見了江俊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升騰起紅雲的臉總要比那種雲淡風輕的表情要討他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