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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江俊嘴角泛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無煙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細細想過,只看戲一般覺得有趣,旁觀著這本書里芸芸眾生的生活,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直男,帶著外來者和穿越者天生的優越感。
卻沒有想到,原來書里的「土著」也會有這麼敏銳的觀感——
他確實在看戲,只不過從未把自己算計在內。
這樣想來,他對衛五似乎確實有些過分。他的心就好像是堵密不透風的牆,又或者是根本漏了底的水桶,無論衛五或恭王對他投入什麼、付出什麼,最終都只會付諸東流。
他又不欠他的。
一直不求回報地付出,卻等不來拒絕和回應,這樣和無心無情的人又有何分別?
江俊嘴角的笑容慢慢散了,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來,進入這個世界這麼久,他第一次感覺到有些無措起來——
然而,胯|下的馬忽然受了驚嚇,一聲嘶鳴打斷江俊的沉吟。
低頭一看,江俊卻發現山中隱蔽處的小路上、多了許多凌亂的腳印。雪並沒有積得很深,那些腳印也並不是很新,但是卻弄得一大片草地倒伏下去,斷得應有大量人馬走過去。
再往前,卻看見了車轍和馬蹄印。
那馬蹄印江俊一看就蹙起了眉——不同於中原大部分的馬蹄鐵都是用的合金,地上的馬蹄印子卻踏得很深、形制也粗糙得緊。
這種馬蹄一看就是戎狄的馬匹才會留下的印記,而且這些馬蹄印朝著東南方向延伸出去,夜色下竟然看不到一點蹤跡——沒有燈火,也沒有聲音。
「這……」無煙也湊上來,一看那印記十分著急:「少爺!莫不是白溪將軍的突襲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準備給我們來個合圍?」
看見這個,江俊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緊張起來:
「若真如此,只怕我們的計劃有變,你得想辦法和秦深聯絡,要他想辦法要賀蘭尋防備著戎狄的偷襲。」
無煙點點頭,策馬準備離開,可是又想起什麼一般:「那少爺你呢?」
「我順著這印記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此搗鬼。」
「唉?!」無煙驚呼了一聲,可是江俊已經策馬離開了原地,身影沒進了黑夜山林之中,無煙喊了好幾聲「少爺」、江俊都沒有回來。
事發突然,無煙也明白戰事不能拖延,於是他調轉馬頭、快速回營。
江俊這邊順著馬蹄蹤跡一路追尋,很快就到了無煙所說的那個吊橋前,馬蹄的印記到了橋上就徹底消失了去。
眯眼看向橋對面,江俊發現山上有無數火把在慢慢移動,看來對面少說也有百人的小隊在前行,只是距離加上黑夜,他還看不清對方到底是敵是友。
於是江俊勒馬,在吊橋前佇立。
這吊橋是用木板和淬過漿的繩索編制而成,十二根的粗繩子將整個橋面固定在了兩山之間。橋面很寬,可以跑馬行車,而且雖然在風雪中搖搖晃晃,但也沒無煙說的那麼危險。
至少現在,江俊覺得這個吊橋並不危險。
馬蹄聲和行軍時候鎧甲撞擊的聲音漸漸近了,首先出現在對面橋頭上的人竟然就是江俊熟悉的,只是他現在這副赤黑金甲、披黑色鑲銀邊長袍的模樣,讓江俊覺得有些新鮮。
雖然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見過,可在黑夜之下、隔著漫天飛雪和一個吊橋的距離,就顯得似夢非真。尤其是恭王策馬緩緩走上吊橋沖他迎面而來之時,像是磨礪而出的利刃,正在破風而出。
「怎麼來了?」恭王笑。
他身後還有糧草押運官,以及從慶鈴郡運送而來的第一批糧草。
在火把淺黃搖曳的光芒下,天空中飄落的雪像穹頂上垂下的萬頃白色紗帳,而恭王就是那在夜深千帳燈下、山水兼程的歸人。一笑,可以把整個黑夜都點亮。
「下雪了,」江俊莞爾,策馬上前兩步,千言萬語,看見恭王瞬間亮起來的眼睛、更加鮮活的表情之後,都只是化作了一句話:「有點擔心你,所以就過來看看。」
寒風呼嘯、整座吊橋顯得有些搖晃,雪水融化在木板上讓馬蹄有些打滑。
恭王聽見江俊這句話,掩藏在頭盔之下的眼眸竟然亮了亮,他策馬往前、踏上了吊橋,快行幾步到了吊橋的中間,他的臉上還帶著笑容,可是他身後——卻發生了巨變!
在恭王身後不遠處的糧草官突然被一條從下丟上來的黑鎖鏈給戳穿,矮小的身體裡噴出了打量的血花,押韻糧草的士兵們一愣,緊接著就聽見了戎狄劫掠的喊殺——
「小心——!」江俊瞪大了眼睛,策馬還想往前兩步,但是恭王卻利索地立刻矮身低頭、伸出手去准之又准地接住了那條攻擊過來的黑索鏈。
「別過來!」恭王得空看了江俊一眼,嘴角翹了翹,轉頭卻一用力將那個隱藏在橋下的戎狄直接拽了出來,白光一現,掛在馬背上的劍出鞘,便了結了此人性命。
然而,
並非每個人都有恭王如此神威,押韻糧草的士兵們突然被人偷襲,準備不足又不熟悉地形,前面就只有獨木橋一般的一個吊橋:此刻定然不能全部上去。
慌亂之中,恭王又連連殺了幾個戎狄襲兵,這才在倉促中指揮著運糧的大軍先上橋、掩護著糧草先行。
江俊出來得時候並沒有帶弓箭,騎的也並非閃電。此刻只能策馬站在橋頭干著急,看著恭王穿梭在人群中,身手矯健、卻也極其危險,好幾次、那奪命的黑索,都險些擊穿了他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