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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製作傳訊的羽箭之外,他們這三天內還詳細地分析了戎狄的兵力布置,還有黑沙暴過後可能的種種情況——
黑沙暴是從西側過來的,闊野西邊是燕嶺,這座山高而險,會改變一定風沙漩渦中心的位置,但是往北以後就會遇上邛山,邛山高大,黑沙暴會被擋回來,集中在闊野西北附近,然後東行。
如此一來,戎狄傷亡最為慘重的地方一定是北路、西北路和東北路這三路,其他五路雖然會受到影響,可是傷亡應該不如這三路軍。
按照西沉畫出來的闊野城內布防圖,闊野城內兵備最充實的地方正好是西和西南兩路。東邊和東南兩路則是闊野城中防備較少的地方,同時戎狄的大軍也甚少在這裡安營紮寨。
當初衛五選擇自了川突襲,便是因為這裡敵人較少且疏於防備。
但經過了一次夜襲,戎狄會加強對東邊的防備,何況這一次要出擊的是一萬人的大軍,不能再使用那種攀絕壁的手段,所以江俊決定要西沉做先鋒帶人從尖山上。
他們三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職。
西沉這幾日帶著手下弟兄們準備了不少黑火|藥,用來炸石開山。
從前不能這麼做,是因為山上有著戎狄的軍隊防備,而且大軍還在。如今黑沙暴要來,他們到時候炸山,即使有戎狄軍隊守衛,他們也有辦法——
突破守衛,直取腹地、解闊野之圍!
黑沙暴來臨的那天,是這年的六月廿九,大暑,夏日將盡。
還未到午後,天空中就聚攏了大片大片暗黃色的雲,堆砌在一起像是一群你爭我趕被吆回羊圈的羊群,這朵壓在那朵上頭,厚重得幾乎裝不進這開闊的高天。
西邊的厚重黃雲更如平地上升起的一大堵高牆,又如傾斜而下的滔滔江水,翻滾起巨浪,誓將整個闊野城席捲吞沒了去——
燕池山遠離風暴中心,可山風較前幾日更為強勁。
江俊和衛五並肩而立,狂風吹起江俊身後的披風,白色的披風在烈風之中如同一隻振翅欲飛的雄鷹。
「還真來了——」
「怎麼?」江俊好笑,「衛大俠箭簇都幫我做了那麼多了,原來在心底還懷疑過這場黑沙暴的真假嗎?」
衛五看了江俊一眼,坦言道:「沒人能特別準確地預知黑沙暴,即使是在隔壁中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牧人。」
「衛大俠,」江俊輕笑:「那這幾天你對我還真是照顧得緊,雖帶了懷疑,但你裝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倒叫我——狐假虎威,借你的威名,指使大家做了這許多事。」
衛五搖搖頭,淡笑,江俊沒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其實只要是江俊想做的事兒,哪怕這事兒八、九不能成,他也會努力讓他一試。
他想告訴江俊的是:
沒人能準確預料黑沙暴,但是你江俊可以——
所以你一定不是江俊,一個在京城從小生活到大的人。
一定不是一個只活過一次的人,你必定曾經經歷過這場黑沙暴,知道這場黑沙暴一定會來臨。
「不過黑沙暴確實來了,」衛五隻得說:「你沒料錯,我也沒賭錯。」
「嘖——」江俊自信一笑:「衛五,你把寶壓在我這裡,我便不會叫你失望!」
衛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場黑沙暴來得急,先是狂風,之後便是大片的黃沙從空中撲來,像是下降的沙雨。戎狄大軍一開始還只以為是普通的大風。
可天色越來越暗,天空越來越低,黃雲的顏色越來越深竟漸漸變成了暗金色,遮天蔽日幾乎將闊野附近變成了黃昏。
而原本細碎的黃沙,也隨著黑雲壓境,變成了大顆大顆的砂礫。
當砂礫砸落下來,戰狼和戰馬開始發狂、嘶鳴著準備外逃的時候,戎狄才知道大事不妙、準備逃亡——
可是,已經太晚了。
黑沙暴是這個沙漠上最強大的敵人,沒人能夠從黑沙暴手中活命。只要接近了風暴,一定會被狂風和砂礫席捲進入風暴中心,然後在暴風裡頭不停地螺旋打轉。
那沙暴遠看只是一個高速旋轉的螺旋狀雲朵,從地面接連到天空,裡頭有無數的砂礫和塵土。可是只要被卷進去,裡面一定還有被帶走的斷壁殘垣、有死絕的牲畜。
即使沒有在被捲起的時候喪命,也會在高空之中被這些東西撞擊到只剩下半條命。到那時,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你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絕望地跟隨著勁風旋轉。
最後,從幾萬米的高空墜落,摔在沙地之中,又被黃沙淹沒。
等一場黑沙暴過去,地面上會很乾淨,乾淨到好像這裡從來沒有黑沙暴來過一樣,只有無邊無盡的黃沙,還有那些被黃沙掩埋的、曾經鮮活過的生命。
旋轉而來的狂風在度過燕嶺的時候發出了如同山林猛虎般狂放的呼聲——又好像是天怒雷霆,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四十二萬戎狄大軍在逃、像是被大水漫灌了的螞蟻窩——
瘋狂逃竄、丟盔棄甲,搶奪馬匹,朝著東邊狂奔而去。
這個踩了那個的腳,那個撲倒在地上又被後人踩中了腳心……雖然站在燕池山上什麼也聽不到,看見的,也不過是一個個移動飛快的小黑點,但江俊知道他們逃不了——
駿馬再快,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下,沒有多少人能夠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