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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點點頭,面色凝重地站起身來跟著凌承移步宣政殿。
倒是剩下御花園中一眾朝臣們議論紛紛,方才那一點點的熱鬧喜悅轉瞬而逝,像是密布滿烏雲的穹頂上偶爾罅漏的日光,雖然能夠照亮一小片地方,但到底還是黑雲壓城。
同樣是面對兒子出事,相比尹氏的慌亂,鮑氏卻顯得冷靜鎮定得多。
她只是拉著女兒站起身來,沖在座看熱鬧的人極具涵養地笑了笑,然後知會了宮中監侍館的太監,要他們送她們出宮。
一場歡慶的盛宴鬧得個不歡而散、無疾而終,在場的朝臣們也變得興趣缺缺起來。天空中又開始飄雪,今日是冬至,不少人都生出了想要回家與家人團聚的心思。
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江俊帶著無煙起身告辭。
他們出來得早,到御花園西門外時,還是只有鮑氏同尹家小姐等在那裡。鮑氏看見江俊,竟然開口喚了一句「大公子」,江俊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應承。
或許是江俊臉上那一瞬間的尷尬太明顯,看得鮑氏也忍不得露出了幾分笑意:「大公子不必對我如此防備,我雖是尹家人,卻和尹燕不是一路人。」
江俊一愣,抬頭看向鮑氏的時候,卻見這個打扮精緻的女人眼中,露出了幾分滄桑之色。
「你也不必因為我父親的事兒,對我存了一絲懷疑,」鮑氏聲音涼涼的,像是這宮廷之中如水的夜色,「父親如何獲罪落獄,我都知曉——雖然掛名的是孟遇舟和李吟商,但其中、定然少不了你江大公子的幫襯。」
「我……」
「大公子且聽我說,」鮑氏看了江俊一眼,嘴角扯起一抹無奈的笑來:「我不是在怪你,而是陳述一個事實。父親做下的事兒,他樁樁件件都承認,但他、也只是個替死鬼而已。」
頓了頓,鮑氏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鬱:「那賤婢的兒子倒是撇的乾淨,卻要拉上我的父親,替他墊背收拾,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望著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片,鮑氏忽然轉頭看著江俊道:「大公子,若是沒有那杯『岩骨花香』,沒有那杯貢茶,只怕如今——戶部尚書位上,還是我們鮑家的天下。」
「你說——是不是?都是那小小的一杯茶。」
鮑氏說的慢條斯理,語氣中卻已經陡現肅殺。
江俊當然不能告訴鮑氏,就算沒有那杯貢茶,必定還有其他。安西將軍尹溫在任上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兒,就算沒有那岩骨花香,也會發現其他。
何況,他穿書而來,知道劇情,鮑方必死,只是早晚、方式不同而已。
尹家的四位公子關係甚篤,但尹家的兩位夫人卻一直不對付。尹榮將尹溫、尹寧當親弟弟看待,鮑氏卻一直覺得這兩人是二房所出的賤種。
「事情……」江俊想了想選擇了一個較為得體的開頭:「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您、您怎麼會突然提起——」
「……」鮑氏古怪地看了江俊一眼,挑眉:「不然大公子以為,我強行帶尹燕前來,只是為了讓她同令尊團圓的麼?」
她說這話的同時,監侍館的太監也趕著馬車朝他們這邊走來。
原來如此。
江俊眼中華光閃過,嘴角慢慢地浮現了一點淡而不散的笑意:原來是這樣。
剛才在宴會上,他看著鮑氏的舉止如此得體、談吐也是不俗,心裡便有些疑惑。只覺得鮑氏帶尹氏前來宴會這個舉動非常不合規矩,但總覺得尹家的人都和他們江家不對付。
所以直到剛才鮑氏說出這句話開始,江俊都覺得這女人就單純是帶著尹氏來搞事、讓他們江家丟臉。
然而不是,根本不是。
鮑氏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尹家,甚至是她現在身處的尹家。無論是她的丈夫尹正,還是側室所處的尹溫。
只是這麼做,難道不是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推入火坑麼?
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但江俊當真覺得鮑氏這個女人不俗。有風度、能忍辱,這樣的女子就算不是出身高門,也能夠在京城這一潭渾水中,翻起巨浪來。
「衛公公?」
鮑氏略帶幾分驚喜的聲音將江俊從出神中拉了回來,一回頭,江俊卻對上了一雙他極為熟悉的眼眸:「衛——」
「尹夫人、小姐,江公子,」那個頭戴三山帽的男人,竟然真的跪下給他們行了大禮:「讓三位久候了。」
「哪裡、哪裡!」鮑氏連忙扶起了這個「太監」,她看了江俊一眼,然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怎麼是您親自來了?」
男人的臉沒有太多的表情,卻擠了擠眼睛,也壓低了聲音道:「這不是擔心您麼?咱家跟您說了那樣的話,又瞅著您將那……江夫人帶進了宮,就怕出事情。」
鮑氏臉上竟然微微一紅,有些顧及江俊和女兒的哼了一聲,佯怒道:「衛公公,您這麼做就不怕別人說閒話嗎?」
男人卻只是笑,雙眸一沉:「只要是為了您同鮑家,莫說是閒話,下油鍋咱家都不怕。」
這個答案明顯取悅了鮑氏,她盈盈笑了一會兒,便轉頭向江俊引薦:「大公子,這一位便是宮中監侍館的副侍衛公公。」
江俊眯起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嘴角翹了翹,隔空丟給男人一個玩味的眼神:公公?
男人只是不咸不淡地眨了眨眼,戴著「面具」的臉上,根本瞧不出更新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