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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了脾胃事小,關鍵是太丟臉,現在江俊都無法面對衛五那種像是看傻瓜的表情。
反正吃撐了睡不著,江俊今天便早早來了。提刑按察使司的人聽聞他是來找李吟商的,不敢怠慢,給他和衛五上了兩杯香氣清甜的茶。
盛放在白瓷杯里,蓋子一打開就有茶香撲鼻。
這茶兼具綠茶之清香,又有紅茶之甘醇,淺酌一口滋味醇厚、滑潤甘甜。且沖泡六七次後,還獨有一股濃重茶香,普天之下只有一處的茶能有此奇韻。
江俊捧著茶碗小口小口地喝,臉上似笑非笑:看來這提刑按察使司里,不止童興一個貪官。
衛五對茶沒什麼興趣,只抱劍面無表情地站在廳堂之中,四處看著那些山水畫卷。待江俊手中的茶快見底的時候,李吟商終於帶著兩個汗流浹背的門房出現了。
「江公子?!衛大俠?」李吟商有些驚訝,「是你?你們——怎麼來了?」
江俊微笑,慢慢地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開口又被李吟商打斷:
「若江公子你是為了昨日之事而來的,那麼還請公子回去吧。此事牽涉眾多,不是一兩日便能見結果的,江公子昨日所言我會考慮,在辦案上,我也會同孟兄商議,並會儘量勸他,這樣——江公子也可放心了吧?」
「……」江俊張了張口,最終搖搖頭笑了,端起旁邊的茶碗想要再喝一口,卻才想起茶碗剛才就空了,他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道:「李公子你誤會了……」
「誤會?」
「我們今日來,不是和李公子你說昨日的事情的,而是我想要邀李公子你去一個地方。」
「地方?」李吟商狐疑地看了江俊一眼,本能地拒絕:「江公子,在下瑣事纏身,只怕沒空同你去遊山玩水。」
江俊瞭然地點點頭,投給了衛五一個「你看、果然如此」的表情。
衛五撇了撇嘴,沒說什麼。
「李公子,我們來,當然不是邀你去遊山玩水的。而這個地方,你——一定會去,也必須要去。」
江俊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手卻放在桌上的茶碗上,寬大的袖子擋住、不知他做了什麼。李吟商聞言挑了挑眉,也饒有興味地站起身來「哦?」了一聲:
「那倒奇了,究竟是什麼地方?」
江俊眨了眨眼睛:「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李吟商:「……」
江俊帶李吟商去的地方,是蘭陽的一個郊邑。路途也不遠,至多有二三里地。
附近多半是農人聚居的村落,還有萬畝碧綠的農田,此刻正是農人上田的時間,江俊和衛五下馬,帶著李吟商從田埂上穿過,繞過低矮的村舍,到達一個白牆青瓦的小院前。
才靠近了院子,就聽見裡頭傳來了朗朗書聲,夏日蟬唱格外饒人,可那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卻讓李吟商聽得很清晰:
「這是……?」
江俊抿嘴搖搖頭,示意李吟商繼續往裡看。
小院內種植有兩棵高大的槐樹,樹下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幾張桌案,案幾之後坐著一群捧著書本在認真讀的小孩,而靠近門口的地方、則站著一位教書先生,正面帶微笑看著這幫孩子們讀書。
這群小孩身上的衣衫都是粗布麻制,有的上面還打著補丁,一張張小臉雖然髒兮兮的,可是眼睛卻亮亮的看著書,像是捧著什麼愛不釋手的寶藏。
「這裡的孩子們寅時三刻便要起來幫大人做些簡單的農活,有的可能是要上山給家裡的豬打些豬草,有的可能是要幫忙劈柴,有的則是挑水,做完了活,卯時到這裡,由先生給他們講學。」
聽著孩子們讀書的聲音,江俊繼續道:「李公子問我為何要那麼早邀你,只因正午的時候,孩子們便要回去家裡幫忙了。眼下是農忙,半個人都少不得呢。」
「這些是……」
「他們都是附近窮人家的孩子,」江俊說著,讓了兩步,叫李吟商看見了院子門口一塊不起眼石碑上的「劉榮義塾」四個字。
李吟商的瞳孔緊緊地縮了縮——劉榮這個名字他見過,但卻是在羅飛、童興的同案犯裡面,簽字畫押認罪的那一沓名單裡頭。
然而沒有等李吟商想透這裡頭的關係,就聽得耳畔一陣孩子們的歡呼,小小的身影一個個魚貫而出,歡呼著跑向遠處青綠色的麥田。
這些孩子年齡不一,並不像李吟商熟悉的學堂里,同窗的孩子都是差不多年紀,而且家境殷實,甚至有帶書童上學堂的。
而現在出現在李吟商眼前的這群孩子中年紀大的約莫已經十歲上,年紀輕的也才四五歲,莫說是書童,他們連像樣兒的筆墨紙硯都沒有,一支毛筆都被寫得筆頭開了好幾個叉。
「二……哦,是三位,」突然,教書先生來到了門口,笑著沖他們拱了拱手,道:「三位是來問路的麼?」
「問路?」李吟商愣了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裡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太陌生了,就好像是突然打開了一個他不該打開的閘門,裡面放出來的都是洪水猛獸。
「先生您客氣了,我們只是路過,聽見這裡有書聲就碰巧過來看看罷了。」江俊微微笑,眼角卻悄悄地瞥了一眼李吟商:
你們這些不接地氣的封建貴公子,怎麼會知道無產階級的苦,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