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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那日來府上到訪的那兩位一樣,他祖上隱忍,卻不代表他們顏家人, 永遠只能這麼窩囊下去。如果保護不了所愛的人,那麼他得到了權柄和天下又能如何。
倒不如,助其一臂之力,推波助瀾、成就另一番天地。
「看來,王爺您這是決定了?」
一個介於男子與女子之間聲線的空靈聲音自他頭頂響起,華服男子一愣,抬頭後便看見了一個足尖踏在竹葉尖細頂端的白袍男子。
華服男子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道:「祭司大人神出鬼沒,到叫陽輝險些亂了手腳。」
「王爺選的地方取景開闊、物殷俗阜,怎會亂了手腳,」被稱為「祭司」的男人一落下地:「那小機靈鬼,卻還總擔心王爺你這是想不開,要去尋死。」
「李先生……」男人搖頭笑了笑:「當真多慮了。」
「就是,好男兒壯志未酬身先死,多可惜,」祭司翹起嘴角,「何況,因為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就去死這件事兒,說出去怎麼看怎麼窩囊,不似你們中原兒郎所為。」
「中原兒郎就是顧慮太多,才會顧此失彼,」華服男人搖搖頭:「倒不如你們苗人,敢愛敢恨來得痛快利落。」
祭司翹了翹嘴角,卻摸了摸下巴,看著樹林深處一個穿綠色衣衫躲躲藏藏、想要過來卻又不敢過來,想要偷聽、內力不夠又聽不清的小腦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啊,饒是如此,我們苗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時候呢。」
華服男人也跟著注意到了身後的人影,他淺淺一笑,突然揚手直指東北方向的初升的太陽:「求而不得,並不代表——沒有希望,不是麼?大祭司大人。」
「這個自然。」
兩人言畢,相視一笑,緊接著便爆發出發自內心的暢快笑意來,倒是讓躲在竹林中偷聽的某位綠衫少年腦後升起了三個問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雲貴總督轄地甚大,唯有一處,屬於私人領地、非皇命不得擅入其內。
而整個蜀地之中,也僅有一位王爺,名陽輝,顏姓。
至於苗疆,能夠被稱得上「大祭司」的人,自然也只有那一個住在淚湖已經坍塌的禁生塔中的「神明」。
乾康九年五月十一日,晉王顏陽輝於蜀中誓師起義,響應恭王凌武號召,討伐在位暴君。
蜀中晉王,自錦朝建立之初就是太|祖皇帝乃至於錦朝歷任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六國亂世之初,臨沂顏家已是名噪一時的高門望族,而六國亂世末期,遠在東南臨海的晉國、更是兵強馬壯,民富力強、成為律王的心腹大患。
且錦朝的太|祖皇帝一統六國,其餘五國都是興了戰事。
唯有對晉國,「塵湖一夜」,彼時還不是「寧王」的顧家先祖不知憑什麼本事,說服了晉王顏惜陰,兩軍對陣卻沒有交戰,而晉王無條件地臣服了新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太|祖皇帝為保千秋大業,還是將臨沂顏家舉族遷徙。
這也就是為何明明在蜀中,不封蜀王卻要偏偏封個晉王的原因。一則是尊重晉王顏惜陰同寧王顧寧杭,二則是為了警示晉王的後人——他們的身份是臣民。
晉王起事,天下譁然。
須知昔年,臨沂顏家能有同天下之主抗衡的兵力,如今雖幾世過去,晉王聲威仍在而臨沂顏家何止蜀中這一點點的人丁,天下間各處顏家子孫群集響應,倒顯得聲勢更加浩大起來。
中原腹地上,雖然未被危機,多少百姓一時間望著萬里無雲的天兒,都會喃喃道一句「天要變了」,又何況是在京中、處於風暴漩渦中的尹正和朝堂百官。
凌承大婚,實際上朝臣們沒有一個支持的。
但凌承一意孤行,刑部尚書紫隼還陪著皇帝胡鬧,禮部拗不過更是無奈之下促成這段姻緣。那位岩羅郡主,不少人在大婚的典禮上見過——人倒是伶俐得很,可一看就又是個驕縱的、比賀蘭氏好不了多少去。
倒是大宗正院院正賓白的女兒賓氏,陪同新皇后入宮新封了一個貴人的賓氏,看著沉穩得體、談吐不俗,頗有幾分大家閨秀、名門世家的沉穩。
江南禍事不斷而東北更是火燒澆油地來了個陣前叛亂,如今晉王再反,百官們臉上可都愁得要哭出來,更莫提——宮中,自新後入宮後,太后就大病小病不斷的麻煩。
在一團亂麻中,今日,尹正才領了皇命,要雲貴總督同安西將軍調集蜀軍三十萬人馬,想辦法拒晉王大軍。
雲貴總督尹寧是他的小兒子,安西將軍尹溫是他的三兒子。
此二人系妾劉氏所出,雖非嫡出,卻也足夠令尹正驕傲。只是,尹家四子,長子尹榮已註定為誠王守陵一生;次子尹實在江南一役中丟人現眼,雖然活命,此後只怕也再難大用。
如今剩下的尹溫同尹寧,算得上是他們尹家唯一的希望。
尹正接到皇命的時候,難得地猶豫了一下,捧著聖旨呆了半刻後,才緩緩謝恩後退。他不是在懷疑,也不是在算計,只是看過了賀蘭尋同賀蘭氏的下場後——
聰明如他,怎會不起疑心?
此戰,若他兩個兒子辦得妥當,尹家之後自然是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但是,若敗——尹家,便是下一個賀蘭家。
他尹正,已經在凌承奪位的事情中參與太多,想要抽身簡直太難。他想要給尹家留下一線生機,卻不想最後卻如此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