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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榮一事,險些害整個尹家被連根拔起。
如今他無軍功又有皇命加身,若是皇帝當真計較起來,只怕又是一場無妄之災。尹家雖然旁支繁多,但真對抗起皇權來——勝算也沒有幾分。
今日驛站的驛丞親自過來遞了家書,尹正說皇帝陛下那邊他會幫他周全,到時候頂多小懲大誡,不會有事,讓他放心,不過行事上要多加收斂,謹言慎行。
尹實這才放下心來,在追查系鴻軒的事上依舊賣力,卻不再事事親力親為,更多的時間便是抽空留在了軍中,看著高氏同軍中幾個子弟嬉戲。
這姑娘當真是個寶貝,有的時候他們要出去剿匪,高從戎能搶了馬打頭陣不說,前幾日還手刃了兩個悍匪——都是塵湖附近存在已久的水賊頭領,今次預備乘火打劫的那些悍匪。
尹實帶隊的大軍不是沒有同他們交過手,可是對方太過刁滑,三番兩次都被他們逃離。可是高從戎不一樣,這姑娘在兩條船交戰的時候,一條鋼索飛快地甩過對面去。
一躍而起、腳踏鐵索,身輕如燕地直接突破重圍取敵首級。
冒著槍林彈雨、箭雨紛紛,手起刀落然後漂亮回身,動作嫻熟得讓敵我雙方咋舌,更是大大鼓舞了討逆軍的士氣,直接一舉殲滅了兩個作亂的水賊寨子。
如此,尹實的目光更加離不開高從戎了。
原先他的心思沒往娶妻之上去,一來蔣氏新喪,二來他對夫妻家庭孺慕之情並不太重。只以高從戎為不錯的朋友、可並肩作戰的「兄弟」,甚至還問過對方,需不需要加軍功等等。
如今,他卻總喜歡湊到高從戎的身邊,變著法兒找話題逗她多說兩句。
然而高從戎就好像是一隻歡快的鳥兒,絕不會在他身邊停留太久。她喜歡同軍中的子弟兵混在一起,喜歡嬉鬧、喜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豪爽得……讓尹實自嘆弗如。
高從戎這個女人像是一道明亮的火光,點亮了他這隻傻飛蛾畢生的希望。
被此事分心後,尹實便將軍政大權都交給了王浪等人,自己挖空了心思去討好高從戎。而從前他沒有動作時,將官士兵們還會對高從戎開開玩笑,此刻他一動手——諸位士兵倒也收斂了殷勤。
王浪此人雖然嘴上沒把門的看著粗鄙,可統軍作戰似乎別有天賦。在他的帶領下,江南討逆軍甚至還打了好幾場勝仗,收復了兩三個郡縣的失地。
而且這王浪不居功,時刻想著有好大家分。在軍中,頗有民望,又對尹實十分尊重,軍功上都先記尹實一份。
他這麼做,尹實對他更加放心。
這麼幾日下來,高從戎那邊對他似乎也生了幾分意思。尹實暗自竊喜之餘,又有些擔心:一來,他是來江南剿匪的,匪沒有抓到、還折損了主將,怎好有心思追姑娘;
二來,這江南是他亡妻蔣氏的母家,蔣家在京城沒什麼地位,在江南可也稱得上是一方霸主,他妻子新喪,他就已經開始找新媳婦兒,怎麼看都有些對不住他的老丈。
兩廂糾結之下,尹實還是厚起臉皮,準備往家中去信。
按理兒,兒子往家裡寫家書當是寫給父親,且他的父親尹正強勢,說能夠擺平的事兒,就從沒有不能做到的。
而家中大小事務,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們兄弟幾人總是會先知會父親。不過這一次,尹實幾次提筆,「家書」兩字寫完後,卻遲遲不能再筆。
想了許久,尹實最後還是決定一反常態地去信給母親。
親大哥尹榮已去皇陵替誠王守陵,家裡母親親生的孩子就只剩下他同小妹端雲,父親對此事的態度他不拿不準,可母親卻一定會給他出出主意。
於是,尹實就把他喜歡上一個姑娘想要再娶的事、寫成了家書遞給信使,傳訊給了遠在京中的母親鮑氏。
而鮑氏接到信的同一天,御史中丞尹正卻在宮中、聽聞了同嘉長公主離京的消息。
這封信鮑氏還沒來得及看兩行,就被暴怒的尹正撕成了碎片:「正事兒不干!就忙著想姑娘!他知道他去江南是做什麼的嗎?!都火燒眉毛了!他還在想婆娘!」
「孩子不過是隨口一問,」鮑氏心疼地看著信紙,兒子還是第一次給自己寫信呢:「你又何必如此著急上火?」
「何必?!」尹正氣得差點掀翻了整個桌子,他怒不可遏地指著鮑氏大吼:「我能不著急嗎?!同嘉長公主若是發現了裴君浩已死,那麼整個朝廷就要變天了!」
鮑氏笑得不咸不淡,端起桌上一杯茶來淺酌一口,道:「喔?」
尹正看著自己的妻子那副風輕雲淡的神情,心裡的怒意更甚,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喔?!你還有心情喝茶?!若是讓同嘉長公主知道當年那件事我們尹家有參與……」
「知道就知道了,」鮑氏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並不存在的灰塵:「當年你做下那些謀害太子凌威和故皇后段氏的惡事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尹正一口氣上不來,看著自己的妻子,頓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尹正,」鮑氏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當初我就勸過你,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們對付段氏不抄斬段氏滿門,留下同嘉長公主和凌武這些禍害,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尹正張了張口,想說他也知道,可是當時的情況,難道容許他們做這麼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