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為了不使唯一的河流消失, 羽城百姓不得不將枯木河大段的河道做成了暗渠,然而承風堂地上的部分卻正好處於明河附近。
立在承風堂窗口, 一眼望出去滿眼的綠:藍天白雲、綠洲碧水。
——當真是個好地兒。
「公子,你說那恭王……是不是準備……」無煙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圍,才壓低聲音道:「是不是準備……反了啊?」
「……怎麼這麼問?」
「……因為這地太好了啊, 」無煙吞了吞唾沫,又覺得這麼說好像在說自家少爺值不起這麼好的地兒, 就撓了撓頭:「不, 我的意思是——他這麼做,有點、有點……有點讓人寵那什麼驚。」
「是受寵若驚——」江俊彎下腰、無奈地颳了無煙的鼻頭, 嘆氣道:「承風堂給我確實有些唐突且不合時宜, 我也不是很明白王爺的意思。不過, 我們眼下在人家的地盤上、你再怎麼擔心也是枉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給我這麼好的地方總不至於是要吃了我吧?」江俊還有心思逗一逗無煙,他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道:「走、我們去瞧瞧晚上恭王府給我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無煙愣了愣, 繼而跟著江俊笑起來——
他家少爺說得沒錯,只要不是掉腦袋的事,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只要江俊活著,他還能跟在江俊身邊伺候著,那便沒有什麼更值得他擔心的事兒了。
然而江俊和無煙沒能等到恭王府送來晚飯,卻等來了鍾平、鍾老管事。
日落西沉,地下王府天頂上的陽光漸漸熄滅,像煙波江上日出前、江上漁火次第熄滅。然而由遠及近,千千萬萬盞燈又被燃起,光點閃耀,如誤入螢火之境。
老管事好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提著燈踏上承風堂前的石階,對著江俊恭敬行禮:「江公子,王爺請您過去長信居用晚膳。」
噫——
新老闆親自請吃飯?
江俊眯了眯眼,笑著點頭應允,稍微收拾了自己就跟著鍾平去。無煙愣了愣,擔心自家少爺一去不回,所以跟到承風堂門口、又回頭去悄悄揣了一柄小匕首在懷裡。
看著無煙的舉動,江俊第一次有些後悔讓無煙去了琅琊義軍里——怎麼盡學了西沉的魯莽和傻氣。
不過提起西沉,又想起在闊野那一役。
去長信居的路上,江俊又覺得遺憾起來——離開千崇閣的時候,衛五正好有事不在閣里,雖然有托張千機留書給他,可終歸不是親自作別。
相識、相交一場,之後又患難與共、同赴戰場,突然倉促離開,江俊也有些不舍。
加之張千機拿到那封他給衛五的信時,臉上表情有些僵硬,江俊便猜想衛五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來了——所以才叫張千機這麼為難。
像小時候,網絡還不發達,手機沒有而家裡座機又不常能打通,常在一個大院兒里玩的小夥伴們,往往就能因為一次搬家或者轉學:一別成永訣。
雖然他和衛五也不至於,但江俊心裡就是不大是滋味兒、堵得緊。
「江公子?」鍾平善意地提醒江俊,打斷他的回憶,老人溫和地沖他笑了笑,努嘴指著江俊腳下的台階:「您當心——」
他明面兒上是叫江俊小心台階,實際上,那三層的小石階就算沒看見——也絆不著江俊,鍾平真正提醒江俊的是那三層台階之後的大門裡、端端正正對著門坐著的恭王爺。
這位親王還是一身雪白長袍,不過換了絲質、上頭用銀線繡了繁複的流雲紋飾。配合他戴著的銀蛇入雲冠,倒又像個仙風道骨的修士了。
江俊撇了撇嘴,心想還好自己不是顏控,不然早就要被這恭王圈粉了去。
遞給鍾平一個感激的眼神,江俊屈膝、恭敬沖里行禮:「草民江俊,給王爺千歲請安。」
長信居的正廳裝潢得富麗,裡頭燈火通明、有一枚極亮的夜明珠正高懸在恭王頭頂,他看著江俊微笑,甚至沒等江俊叩首,便叫他起來入席。
鍾平見自家王爺這樣,趁江俊不注意時,無奈地搖頭直嘆氣。
江俊落座後,僕役們就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了。一時廳堂內香氣四溢、菜品色香味俱全,看得江俊食指大動,眼睛閃亮。
只是,滿桌上十多樣菜,少說有一半是各式各樣的魚——蒸煮炒炸熗、最關鍵竟還有一道用香草包裹的烤魚——這可是江俊最喜歡的!
江俊有些疑惑:「恕草民冒昧,怎麼王爺也喜歡吃魚麼?」
恭王沒,只偏頭端詳著江俊笑:「江公子,本王的王府里沒有外頭那麼多的規矩,你不必自稱草民。」
江俊點點頭,卻還是眼睛明亮地等著恭王——像個必須要知道答案的執拗小學生,看得旁邊伺候的鐘平又嘆一口氣。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打破江俊和恭王對視的僵局:
「嗯,我們王爺素來喜歡吃魚,最喜歡吃的就是魚——」
他模樣生得極好、一雙眼卻極輕佻,雖然身上掛著廚子的圍裙,卻怎麼看怎麼像秦樓里魅人的倌兒。他手裡端著兩個盤子,一看那盤中的東西,江俊也驚訝得緊——
那不正是西沉經常在燕池山上給他做的烤肉麼?!
廚子將兩個盤子都堆到江俊面前,嘴裡繼續說著:「當然了,我家王爺還喜歡吃烤肉,那種加了孜然、多放香料和辣椒的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