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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要告別時,許世景爍拽著滄淵的袖子,用不該屬於孩子的低沉聲音許諾道:「我會努力的,將來若我臨朝,絕不讓先生受這等委屈。」
滄淵搖頭道:「你知道些什麼……」
「三哥不好,五哥裝傻,父皇是個不想做好皇帝的皇帝。」許世景爍格外仔細地分析道,「你別當我還小,我什麼都知道。父皇讓你做我先生,其實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自己。」
半晌,他定定地總結:「我不會讓你被他搶去的!」
……
沒過多久,滄淵就在年前收到了烏王的回信,伴隨一封文書,要他回去接受灌頂儀式,壓制燥血,並認祖歸宗。
他把書信捏在手裡反覆看了幾遍,心裡的複雜滋味難以言說。皇帝很快就批了,但給他規定了身體恢復以後立即要回來。
滄淵深刻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因為左扶光在京城。就算只能偷偷找時間見面,他還是想在離他近些的地方。
除非左扶光回到雅州,他才會回到烏藏。
小年夜,滄淵得以出宮,請命說是要在去烏藏之前先去看滄晗。
宅子裡只留了溫遠看家,冬天天氣短,黑得很早。兩人驅車去往校場,卻在隱蔽的地方停了下來,滄淵準備翻牆去找左扶光。
校場的圍牆和城牆似的,是筆直的,又高又厚實。
但滄淵有在燥血狀態下翻越城牆的經驗,兀自選了個巡邏的死角,依照上一次的方法爬上了牆頭。
這回燥血卻沒那麼容易消下去,他蹲在陰影處拼命平復,再次告訴自己回烏藏接受儀式就能一勞永逸。
吹了會兒冷風以後,夜色濃了。滄淵避過此時在外的哨兵,遠遠看見了翠微的影子,便知道左扶光就在下面,順著屋檐飛速跑了過去。
碧瀾剛從下邊拿了兩個烤紅薯上來,冷不丁看見滄淵,差點拔針。
滄淵倉促地和她們兩打了個招呼,這就想跳下去,碧瀾卻說:「等等!」
滄淵回頭,便見對方拿著熱乎乎的紅薯,朝他遞過來。
「我不吃。」紅薯本來就只有兩個,所以他沒接受。
「還是等等!」碧瀾起身道,「我下去說一聲。」
滄淵眉心一跳,意識到了什麼,在碧瀾朝下跳的時候先她一步落在了營房外面,伸手撩簾朝內看去……
只見臨近過年時,馴馬司很多閒兵都回家了,這裡只剩下肖思光和左扶光。
兩人圍著火爐吃紅薯,熊戰蜷在肖思光腳下,一片的祥和,氣氛很是愉悅。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不知道說到了什麼,肖思光沒用力地彈了左扶光一個腦瓜崩。
左扶光不服氣,起身追著他打鬧起來。兩個世子像小孩一樣互相大聲嘲笑對方,越鬧越起勁。
不知道為什麼,滄淵放下撩開了一個縫的帘子,忽然就不準備進去了。
碧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是這樣,所以剛剛攔你一下,不想讓你看見。」
「這沒什麼。」滄淵企圖說服自己。
「是沒什麼。」碧瀾用極輕的聲音問道,「但你難受嗎?」
滄淵不語,他在皇宮擔驚受怕,被皇帝威脅、侮辱,這段時間過得很難,心裡無比難受。
對比鮮明的是,左扶光有了新的兄弟,或是摯友。兩人每天都在一起相處,肖思光還可能另有心思,他無法不在意。
他只是不想每天伴在左扶光身旁的人不是他,他只是想帶給左扶光歡笑的人是他!
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被取代了,連熊戰都對肖思光那樣熟悉了。他發現左扶光在逐漸地離他遠去,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證明來維繫兩個人的關係——
所以他們的感情,像不像風一吹就散的砂礫?
滄淵覺得心好像被揪了起來,轉身準備走掉。
碧瀾又拉住了他,還是想著他來都來了,如果沒有要事他是不會冒著被抓住的危險跑來的,用眼神示意他直接進去。
肖思光正好跑到帘子邊上,鼻尖微嗅,察覺到了別的氣息。
左扶光一巴掌乎過來的時候,肖思光剛好拉開厚重的綿簾,碧瀾瞬間放開滄淵,而滄淵手足無措地站直了,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肖思光瞠目結舌,「防守那麼嚴,你怎麼來的?」
周圍沒有外人,左扶光無知無覺地越過肖思光的肩頭看見了滄淵,忽然露出極為驚喜的笑容,也正好在興頭上,喊道:「淵兒弟!你來了啊——」
一聲久違的「淵兒弟」,瞬間把滄淵拉回了他們在雅州的時光。
他還沒走進去,左扶光已經繞過肖思光跑了過來,猛跳起來撲在他身上,把他撞得朝後退了半步,嚴嚴實實抱了滿懷!
肖思光瞳孔驟縮,雙手不自覺地緊了一下,握著拳頭。
「來了就一起過小年。」他並不開心地說著,假裝出很歡迎的模樣,拿起棍子把火捅得更旺了些,「來……坐。」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別回來了
左扶光把鼻尖埋在滄淵肩窩裡,使勁聞著他身上乾淨的味道。
滄淵知道要見他,出宮前專程換了衣服,沒帶上皇帝宮裡的味道,以免他多想。
屋內暖融融的,外面冰天雪地。
滄淵腳上沾染的風雪一進去就化了,在地上留下一點水漬,左扶光挽著他的手腕不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