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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時候,左扶光聽到了自己內心瘋狂跳動的聲音,他是真的慌了,還很憤怒。
不論起因是什麼,滄淵又為何而來。只要一想到「不如」二字後面會跟著的結局,他就覺得無法接受!
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不可估量的未來影響現在?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死,所以活在當下,並確認不想結束這段關係。
可滄淵把那些字句聽在耳朵里,覺得抓心撓肝的,一瞬間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誰對了,誰錯了,他的要求很過分嗎?
他真的不想傷害左扶光,他不記得那天晚上了。甚至不知道是如何開始,又何時結束的。
「你還說你要追我。」左扶光一把丟開他,「我第一次就是餵了條狗!」
又有游魚翻出水面,滄淵猛地彈了起來。
他以為左扶光閱人無數,還知道他在此事上比較嫻熟,他問過他是否曾假戲真做,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
此時此刻,就因為這句話,滄淵瞬間把別的考量和義父說的話都拋在了腦後,猛一把抱住想回頭執槳的左扶光,慌亂道:
「我錯了!我只是想到以後不知道該怎麼辦。扶光,我錯了,你別生氣!」
「放開!我現在討厭你碰我。」左扶光惡狠狠地說,
「那晚以後一想到你那副模樣我就覺得渾身發痛,我花了好幾天才讓自己放下心結。你以為我就那麼喜歡給一個掌控不住自己血脈的烏藏人草?!」
滄淵稍微鬆了點手,不讓他感覺到不適,但他沒有完全放開,整個小船都開始搖晃。
「我訓練,我訓練自己,以後真的不會了。」滄淵圈著懷裡的人,襲來的愧疚幾乎要將他吞沒,「在我能掌控燥血之前,我不會再碰你了。你別怕我,左扶光。」
左扶光手裡摸到了槳,對著水面技巧地滑動了一瞬。船身馬上掉頭,朝著有亮光的岸了。
他慢慢地冷靜下來,嘆了一口氣:「淵兒弟,娶不娶妻之事八字還沒一撇。你記得嗎,我早就和你說過,往後你我互相幫扶,能過一天是一天。」
「我和小時候一樣什麼都可以給你,但我真的承諾不了未來。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滄淵抱著左扶光,微微地搖頭,心裡充滿後怕,幸好他方才沒有把話說滿。
左扶光舔了舔嘴唇,喑啞地說:「在給大哥之前,我都不會考慮自己的。但我也和我哥一樣,隨時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滄淵愣住了:「你還有……大哥?」
「是啊,左扶桑……如果你沒聽過,或許在京中打聽公子扶桑,能知道他。」左扶光慢慢地,把父親告訴他的過去講述了一遍。
他拍了拍滄淵的後背:「為了引出那伙蜥蜴人,我寧願出行北境以身犯險。我要知道是誰一直企圖根除左家血脈,並找到背後的勢力連根拔除。」
「為了這個目的,付出什麼也不為過。淵兒弟,希望你能理解,你也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對嗎?」
滄淵收緊了自己的手臂,伏在左扶光肩頭,慎重地說:
「我想這天下海晏河清,我希望烏藏和中原太平昌盛。為此我要付出自己的微薄力量,以求匡扶社稷,輔佐明君。」
左扶光笑了笑:「我年少時也這樣想,你的理想真宏大。和你一比,我的私家仇怨相形見絀。」
「沒有。爹說我在京城泡了十年,竟然還如此單純,就像一句嘲諷。」滄淵如實說道,「我看不見真正的邊部,看不見暗流的涌動。所以那一切只是空想,或許該改變的是我……」
左扶光揉了揉他的頭髮:「淵兒弟是很單純啊。」
沒有背負血海深仇,沒有繼承家業的重擔壓在肩頭,也不需要從小偽裝受盡唾罵,以求韜光養晦。
將軍在外甚至故意沒有表現出對養子的親近,也不讓滄淵接觸兵權,這實際上是一種保護。
所以他想愛就愛,傾注全部。他是自由的,可左扶光並非如此。
誰又天生複雜?
第五十章 就算為了我……
那夜以後,滄淵在北宸城外的旅者驛站住下了,和左扶光一樣等待時局變動。
皇上收到消息,果然立即問罪鎮北王,要求他進京接受大理寺的審問。
朝堂上立即有不少人乘風上書彈劾肖懷勝,前去羈押王爺的官員卻進不了甘州,鎮北王抗旨不遵。
於是許世皇帝的大中軍盤踞在雨城,與鎮北軍形成對峙局面。
到此為止,一切都在朝著左扶光碟算的方向發展,卻有另一個劇變橫生,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全天下皆以為鎮北王和元人走得過近,會聯合外族生反,衝擊中原。
卻沒料到韃靼諸部的大可汗竟在這時候揮師向西,繞過雅州邊部,直接進攻烏藏諸部!
夏至夜,暴雨如注。
左扶光身披斗笠孤身來到驛站,輕輕敲了五下門。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若無要緊事,他不會讓翠微假扮自己,出來尋找滄淵。
滄淵趕緊開門,把他拉進廂房,一邊卸下身上的斗笠,一邊說:「你若是不來,晚上我也要想方設法來找你的。」
左扶光衣擺都濕透了,鞋底沾著泥濘。
他坐在房內一張高椅子上,滄淵就低頭給他脫鞋,本是心急如焚的,此刻卻慢慢靜了下來,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