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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扶光把自己所有的軟肋都藏得極遠,所以他做事無所顧忌。
而且許世瑞雲過於單純,始終視他為兄長,兩人並無夫妻之實,左扶光也不準備依照皇帝所願,生下同時有左家血統和皇家血統的孩子。
這座府邸暫時沒有人入住,只有些原來王府的侍衛在值夜。
左扶光還沒走進去,就聽到院內飄來了石頭砸擊地面的聲音。
這詭異的響聲「哐哐、哐哐」連續不斷,在黑夜裡顯得有點可怖。
他朝著院內看去,便見一個碩大的黑影蜷縮在新修的花壇旁邊。
看那模樣似瘋似傻,好像是東陽王,他正專注地抓著一塊石頭,砸擊地上夜出的蟲子。
「王爺安好。」左扶光走到他面前,衣擺停了,極為尊敬地說道。
東陽王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憨傻的笑容,仍舊蹲著:「蛐蛐,你來了啊?」
左扶光低身去扶人:「王爺若是想見我,可以隨時讓清花茹傳訊。夜裡不安全,何必獨自跑一趟?」
許世文元把石塊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沾滿泥土的花圃里。
「現在想見你一面可不容易,三哥的蜥蜴人隨時都盯著你。」他攤手說道,「而且你如今格外繁忙,每天門客不斷。嘖嘖……秦王朝指鹿為馬的趙高,也不及你如今風光。」
左扶光淡然笑了笑:「王爺謬讚,都是您在背後運籌帷幄。進屋坐吧。」
許世文元低頭,用手指頭抹了一下石塊上沾著的蟲子屍體碎片,眼睛機敏轉了一圈,忽然露出極為睿智的目光。
他說:「布局千日,靜待一時。但你看這些晝伏夜出的蟲豸,總是砸也砸不盡,見也見不全。可怎麼辦?」
朝堂上的勢力他們已有把握,朝堂之外兵力也心裡有數。
左扶光知道他是在以「夜蟲」代指四腳蛇里的蜥蜴人,他們對這個組織了解不深,對人數把握不透,這是一個變數。
而在他們靜待的時機里,一個變數就可能扭轉乾坤,讓許世風華起死回生。
左扶光凝眉道:「先太子餘力,因血源而自然被他掌控。這些人難以收買、不能滲透,甚至都不像人,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
許世文元低頭又砸起了蟲子,格外用力,口中道:「那你就從『先太子』入手。」
左扶光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在尋找瓦解四腳蛇組織的關鍵點,可始終不得其法,沒有等到機會。
正想再求幾句點撥,遠處三個家丁打著燈籠,著急忙慌地趕來了。
他們老遠就聽見了石頭砸地的聲響,長聲吆喝道:「王爺啊……哎喲我們的王爺啊,您怎麼獨自亂跑呢?這已經不是行宮了啊……」
幾人走至跟前,見了左扶光,忙低頭行禮:「國公大人,王爺又給您添麻煩了。」
領頭的那個低頭一看,忙去拍許世文元身上的灰,哄道:「別砸了,王爺別玩了。您要是喜歡,我抓一群回去給您慢慢砸,成嗎?」
許世文元揮舞著石頭,讓人不敢靠近,「憤怒」道:「跑得這麼快,你抓得完嗎?!」
「王爺祖宗!」東陽王府家丁挨了好幾下,搶走他手上髒兮兮的石頭,「您說什麼都是對的,這天寒露重的,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不多時,許世文元就被勸走了。臨走前家丁還誠惶誠恐地不斷道歉,左扶光做出不耐煩的模樣,擺了擺手。
在眾人眼中,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公大人,許世文元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瘋癲王爺,老跑來招惹他。
只有左扶光自己知道,他能走到今天,半數都靠許世文元在背後指點。而他也猜測著對方的目的——
這王朝始終是許世家的天下,待到許世風華的風光落幕,就該裝瘋賣傻的東陽王登場了。
誰不迷戀著那龍椅帶來的至高權力?
身處洪流之中,無人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二十三歲的左扶光在新修的駙馬府里孤獨入睡,竟又夢見了在雅州的紈絝時光,和那時單純又衝動的滄淵。
如今……
他前幾日才從烏藏畫師手裡收了一幅畫作,這畫師專畫王室成員,賣給烏藏子民擺在家裡供奉。
那裡的人對他們的王室有極高的認同感,當做神明一樣崇拜。而畫中滄淵器宇軒昂,身披鎧甲,立於群獸之中,看似放蕩不羈,眉宇間卻流露出哀矜又複雜的情愫。
這真是照著他畫的嗎?他為何而悲哀?
左扶光的手指輕輕從畫中人的面頰上流連而過,終是不敢再看,把畫作卷了起來,放在另一旁……
……
國公喬遷新居,瑞雲公主和他「夫妻同心」,也搬出了宮,眾人來賀。
她今天格外高興,像只歡快的鳥兒,臉上那道疤痕看著也不可怖了,在駙馬府里上上下下地亂逛,摘了一大捧花。
左扶光謝完賓客,回到後院,哭笑不得。
「花匠花費好久時間,才把這綠植種得如此美麗。你一摘就沒了,花匠會哭的。」
瑞雲擺弄手中花環,天真道:「我喜歡。」
「那喜歡這座府邸嗎?」左扶光隨口問道。
瑞雲丟掉花朵跳到他面前,極為依賴地抱住左扶光的手臂,小聲說:
「特別喜歡!其實我很怕三哥,也討厭宮裡的規矩,只愛和你呆在一起,這就是我們倆的家,所以我說什麼也一定要和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