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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俊才傾身靠近了些,把朝堂的現狀,皇帝的懶惰,國公獨攬大權,全都講了一遍,再無隱瞞。
他說:「皇上絕不是貪玩好耍之輩,你我都教過他。但他只認你為先生,你的教誨對他至關重要。我希望你覲見皇上時,能勸諫他。或許……你一人所言比我們天天念叨更加管用。」
「我不過是在夏獵時救過他,又帶了他些許日子而已。」滄淵拒絕道,「恐怕起不到你們期待的作用,反而引人忌憚。」
馮俊才忙道:「先別忙著說不,我教了皇上這些年,真的發現他把你的話當做聖賢書來遵循。皇上滿口離不了你,基本三兩天就會提一次,可見你對他影響之大。」
「不是……」滄淵打斷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一個烏藏王子,你讓我去勸諫當朝皇帝,合適嗎?」
馮俊才嘴唇翕動,本還想說些什麼,硬生生咽了下去。山水銀是碧池
滄淵續道:「況且,以我之見,問題並非出在皇上身上,而是雅國公。」
馮俊才何嘗不知是左扶光把權力捏得太死了,在許世景爍剛登基時就曾數次駁斥對方,從來沒有耐心循循善誘。
而許世景爍也沒有一顆低頭學習的心,反而把左扶光視為敵手。他不具備和對方抗爭的能力,索性便做出了這副模樣。
這在歷朝歷代,特別是太后垂簾聽政,主少母壯;或是親王輔政,國主年幼時都是常見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許世景爍已經十七歲有餘,該是長出羽翼的時候了,卻仍無任何改變,這才使他們焦急。
與此同時,馮俊才聽到了「你我」之分,才明白單浩軒所說的疏離感從何而來。
滄淵淡淡地說:「你來到我的鎮子,就是我的客人、故交好友,我會熱情款待你,無論你是何身份。」
「但你如果要當中原政客的說客,勸我隨你進京,那我便不是用朋友的語氣來回覆你。」
「馮二少,家國利與個人情,不能混為一談。」
「……」
這天馮俊才坐到下午就走了,碰了一鼻子灰。
他回到長城內的固寧軍營地,愁眉苦臉地說:「我就不該來的,我還是太天真了。」
「出師未捷嘛。」單浩軒在一旁烤火,「人請諸葛亮出山都三顧茅廬呢,你這才一次,不算什麼。」
「你少在那說風涼話。」馮俊才搓了搓手,「滄淵現在還真是惹不得,我感覺他比過去有主見了,言語間都壓我一頭,讓我啞口無言。」
單浩軒毫不意外:「當初科考他也壓你一頭做了狀元,雖說有皇上偏袒之嫌,但也是有一肚子經綸的。」
「那叫滿腹經綸。」馮俊才指著遠方鎮子,「那邊還汗牛充棟!」
一陣冷風拂過,兩人都打了個寒顫。
馮俊才發現指尖飄過一片雪花,忽然驚訝道:「呀,雅州的初雪來得好早。」
這是深秋,京城必不會下雪,但烏藏和雅州交界的地方海拔高些,氣候寒冷,雪花大片大片地飄落下來,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馮俊才撩開營房的門,只看見了漫天鵝毛般的大雪,地上已經鋪了厚厚一層,不適合遠行了。
「雪雨留人,看來你不能馬上返京了。」單浩軒踩著一雙毛氈靴子,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腳印,忽然道,「反正也回去不了,不妨再去拜會滄淵試試?」
馮俊才臉皮薄,搖了搖頭,想回屋烤火。
「你面子重要,還是皇上重要?」單浩軒忽然問道,「二少,到底是不是誠心來的?我都沒感覺到你的誠意,滄淵會答應嗎?」
馮俊才回頭時,只見對方也是一臉的「憂國憂民」。
他想到了昨天王爺和將軍告訴他的那些話,心裡也在擔憂滄淵無止境地擴|張和極具攻擊性的商貿作為。
他想試試滄淵如今對中原到底是何種態度,便再次踏上了去白狼部落的路……
……
草枯牛馬歇,風雪一葉人。
馮大學士騎著一匹馬兒,穿著十分單薄,好像在白色汪洋里爭渡的孤舟,再次來到了滄淵所在的那個鎮子。
學堂里傳來孩子們用烏語發出的朗朗讀書聲,他打聽到滄淵正在講學,便像個學子一樣在街邊買了個矮矮的小板凳,搬到院兒里淋著雪聽了。
滄淵今天講的是史書「秦滅六國」——籠絡燕齊,穩住魏楚,消滅韓趙;遠交近攻,逐個擊破。
這批烏藏孩子好像從小就有好戰因子,自然把自己的國度代入了「秦」,幻想著消滅瓦剌、韃靼、南邦、中原,烏王帶著他們縱馬馳騁,征伐天下。
滄淵說:「我們可能是燕齊,更多的時候是魏楚,甚至可能成為韓趙,唯獨不可能是秦。」
「為什麼?」孩子們發出七嘴八舌的疑問,在他們看來烏藏並不弱小。特別是那支全是純血烏藏漢子的軍隊,甚至強過元人。
「因為秦經過革新,成為了當時最為先進的國度。」滄淵耐心說道,「而且無論是楚是燕,被聯合還是針對,不要忘了——秦最後把六國都滅掉了。」
孩子們聽史書的激情瞬間暴漲,仿佛根本感覺不到冬天的寒冷,瘋狂交流著。
滄淵講了很久,到午時才退下來,和他們共同吃飯,馮俊才抖掉衣服上的落雪走了過去。
「竟讓京中大學士聽我胡謅了一通中原史實。」滄淵有些赧,把火盆推得離他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