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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了……」左扶光揉著眼睛問道,好像在問自己的家人。
忽然,一個士兵說道:「我勸國公大人別耍花招,你已經獲罪了!」
「我問你幾點了?」左扶光拾起被褥,從床上坐直,朝外看了一眼,「這麼大架勢,抓我一個人?」
門外好不熱鬧,眾多大頭兵全副武裝。
持劍的、拿盾的,敢死隊、替補隊,幾乎把小樓布得水泄不通。
房門直對著樓梯口,許世文元身前站了三排穿著盔甲的將士,唯恐左扶光將他挾為人質。
然而左扶光摸了摸腰帶,然後淡然笑道:「何必呢?我身上軟劍都被王爺收去了,有那麼可怕嗎?」
領頭的那個士兵朝下看去,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在東陽王臉上。
許世文元心中疑惑,卻也知曉左扶光狡詐多謀。他甚至開始想了——這次天羅地網布得如此順利,左扶光前晚和他喝酒毫無防備,是否也是一場計謀?
他習慣了算計,總覺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所以在左扶光表現反常的時候,他反而有些擔憂了。
「扶光自認與王爺是知己至交,所以委以信任。」左扶光自白一般,幽幽地說道,「哪知道看錯了人,我心服口服。」
他雖多思多疑,卻從不對親近的人設以防備。
就如固寧王不會想著滄晗要殺他,左扶光允許滄淵進入他的府邸,許世文元對他而言,也是和肖思光一樣志同道合的朋友了,他沒想過背叛。
兩人相似,卻終究有不同點。如果說左扶光敗了,那便也是因為他沒那麼冷血,至少對朋友保留了感情。
可許世文元卻不這麼想,他揉了揉自己的衣料子,回復道:「我還以為國公始終清楚,斗完了的蛐蛐無論勝敗,都是將死之蟲,會被主人丟棄。」
「不太清楚,我對你而言就是個玩意兒。」左扶光雙腳落地,踩在靴子上,起身整理衣衫,「原來東陽王說話從無虛言。」
他從今天起,才意識到許世文元有多可怖。
這個人沒有情誼,從殺死許世風華,到如今要解決他,皆是如此。
傻子王爺睿智得如同一個棋手,滿盤皆是他的算計。他以凌駕在眾人之上的主人姿態俯視整個朝野,左扶光也只是他利用的一個武器。
而如今,武器回銳傷到了根本利益,他便會折了它……
「送行酒時我便說過了,感謝你這些年匡扶社稷、安頓朝政。」許世文元重複著那天的話,
「可惜你姓左,非我族類。這天下終究是我許世的,如今皇帝羽翼已滿,我不再需要你了。」
左扶光雙手伸出,朝前抖了一下。
就這一個動作,都引得大中軍將士差點放箭。然而他們發現他只不過是在「束手就擒」而已。
「上鐐銬。」許世文元吩咐道。
左扶光餘威仍在,幾個當兵的推諉了一番,最後是個小隊長把鐐銬小心翼翼地戴在了他的手上。
許世文元的目光越過眾人投射而來,怒喝道:「怕什麼?!既然無人來援,便將他押解進京,大理寺候審!」
眾人圍簇著左扶光,而他帶著鐐銬,依然鎮定自若,徐徐走下木階。
許世文元拉開囚籠,讓人把左扶光扶了進去,然後立即躲進重兵之中,朗聲說:「即刻啟程——」
隊伍緩慢拉動,火把有序,如同盤桓在官道上的巨龍。
左扶光靠在籠子裡,覺得後背有些冷,再次眯起眼睛養神。
聖旨上是「進京問罪」,不日問斬。而非「就地處決」,格殺勿論。
他知道這封聖旨肯定是在權衡之下,在內閣的諫言裡讓許世景爍加蓋玉璽的。
但小皇帝……不似他的幾個兄弟一樣無情,所以事情或許還有轉圜之機。
他如果在中途妄圖想逃,或是召集四腳蛇來救,就是抗旨不尊,可能在混亂中被殺死。
所以他儘可能地表現出順從,也不去激怒許世文元。心裡忽然覺得很好笑——他居然在寄希望於小皇帝的憐憫,許世景爍是滄淵教的。
滄淵……
一個信使闖破將盡的夜,手中高舉小旗,長聲喊道:「急報——」
他下馬時都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沖向東陽王,大聲匯報了雅州的狀況。
據說固寧軍不敵烏軍,單浩軒被烏藏人俘虜了。那些蠻人連同雅州王爺培養的馬匪,正向棉石鎮殺來,一路勢如破竹,就快衝破大中軍的防線。
「該死!單浩軒靠不住,肯定沒有死守長城!」許世文元當即色變,大聲吩咐隊伍加快速度,走得越遠越好。
當初單浩軒被降職發配到雅州,是他和單家陶給他指明了前路,要他在固寧軍中立功,討好滄晗,謀求主將的位置。
固寧軍本不該那樣不堪一擊,但礙於雅州和烏藏的緊密聯繫,單浩軒終究還是顧及了他和滄淵的兄弟情誼。
他們雖然抵抗了,但他並未堅持死守,讓自己淪為了俘虜,變相地放了烏藏邊軍入關。
左扶光閉著眼睛,心中思緒涌動,面色卻並無變化。
滄淵……怎麼還是那麼傻啊。
兩人之間已有了斷,他甚至覺得肖思光南下的概率都比滄淵東行大。
這一次……來救他的終於是滄淵了。
「你很得意吧?」許世文元回頭,厭惡地望向鳥籠里的人,「事後再行清算,雅州謀反、烏藏謀反,你把他們都拉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