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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門前的光被一方陰影擋住了。
肖思光跨進來,順便將厚厚的棉布門帘拉著擋好,將人都隔到了外面,營房裡一下就沒風了。
「你也真是除我以外最倔的人了。」肖思光看著左扶光,「都冷成這樣了,居然還不肯回家?」
左扶光不言,父親雖然走了,但他只要一想到回去後母親會和他談論婚事,就無比抗拒。
肖思光三兩步走到了他背後,左扶光沒太在意。
兩邊耳朵上忽然一暖,竟罩上了兩團毛茸茸的東西。左扶光抬頭一拿,發現肖思光往他頭上套了個耳罩,做得像熊耳朵一樣,又厚實又暖和。
就是這做工……實在醜陋。
一看就不是市面上買的。
左扶光像見了鬼似的:「肖思光,你做的?!」
肖思光撇開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說:「興京冷,馬都是要穿冬衣的。我管送馬衣的人要了點邊角料,反正你也是個男人,山豬吃不了細糠,總不能戴女兒家戴的那些……」
左扶光揉了揉耳罩子,確實是只實用不好看。
「你居然拿給馬做衣服的邊角料給我做東西?!」他拉高聲音喊道。
「愛要要,不要滾!」肖思光劈手來搶,臉上已有十足的怒意。
左扶光兩隻手輪換著讓耳罩在掌心裡過了兩圈,沒讓他搶到。
肖思光手掌已帶了風,一副好像被羞辱了的模樣:「這是我第一次——」
左扶光雙手往後一套,又將耳罩子戴回頭上了。
「光啊……謝謝啊!」他忽然笑著說道。
火盆里燃著明火,赤紅的火焰蹦蹦跳跳。營房裡光線有些暗,左扶光的輪廓卻那樣生動好看。
肖思光失神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左扶光已經拿著手指在他面前晃:「你最近是不是得少年痴呆了?老這樣。」
肖思光推了他一把,大步跨過火盆,差點被燎到褲|襠,嘴裡罵道:「瞧你那熊樣!」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朕玷污的就是先生您啊
嘉字殿裡一片昏暗,暖香濃郁。
滄淵跪在外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發現除他以外空空蕩蕩的,口中長聲喊道:「微臣叩見皇上!」
許世嘉樂身穿龍袍裡衣,負手出現在內殿門口。
滄淵注意到裡面也沒有人,便斗膽問道:「皇上,秦公公呢?」
許世嘉樂睨著他的發頂,說:「青龍廠出了點岔子,他去處理了。」
他慢騰騰地走到滄淵面前,命令道:「隨朕進來吧。」
滄淵呆在原地,小巫子說過的話似乎還在耳畔,再怎麼也得長點心眼了,便頭也不抬地說:「微臣不敢。」
「什麼時候在朕面前微臣、微臣的了,跟那些老頑固一樣。」許世嘉樂揉了揉眉心,「進來修琴。那架火不思……又壞了。」
滄淵雙手疊加放在地上,額頭抵在手背:「火不思早已古舊,皇上不讓翻新,也不讓我換弦……真的再也修不了了。」
許世嘉樂嘆了一口氣,很憂傷地說:「可是只有它的琴音最得朕心。」
滄淵沉默著,沒有應答。
他不敢把話中之話說得太過明顯,怕暴露了小巫子,他本不該知道皇帝的舊事。
「那彈另一架,你在國宴上彈的新琴。」許世嘉樂轉身朝內走,「朕今天沒讓其他樂師來……昨天馮太傅竟然闖殿將朕罵了一頓,以自戕相逼,要朕勤政——朕都勤了一輩子了!」
皇帝哪是風寒未愈,滄淵逐漸也明白了,他是心病沒好。
許世嘉樂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繼承了皇位,然後受困於此,大半輩子了。
他不能完全地歇下來,因為沒有合適的兒子適合被立為太子,否則國將大亂。
但他又很想抓著短暫的機會放縱,既矛盾又可憐。
「皇上,微臣是您的臣子,應和他們一樣盡勸諫的職責,並非樂師。」滄淵還是拒絕道,
「國不可無君,君權不可旁落。臣彈琴只為您龍顏欣悅,欣悅便能更好地處理政事……如今,怕是本末倒置了。」
「本末倒置?」許世嘉樂忽然回頭,壓沉聲音問道,「昨日馮太傅說朕本末倒置、罔顧人倫。你竟用相同的詞,你也如此認為嗎?!」
「臣不敢。」滄淵叩首。
「滄淵,你好大的膽子!」許世嘉樂聲調驀的高了,「你也覺得朕寵信宦官、貪圖享樂、昏聵不已,所以應該早立國本,讓你們知道未來該朝著哪邊倒,是嗎?!」
滄淵趕緊說道:「皇上息怒,微臣並無此意。」
許世嘉樂粗俗地罵道:「那你就進來給朕彈琴!興許彈好了朕明天就能上朝,少說這些別人教給你的屁話!」
滄淵從地上爬起來,馮太傅要他說的他已經說了,毫無作用。
外面是數九寒天,嘉字殿卻暖得不像話。他走進裡面坐到了樂師的位置上,離皇帝很遠,抱起華麗的新火不思,低問道:「皇上想聽什麼?」
許世嘉樂的怒火在瞬間就消了下去,隔著老遠看著他模糊的人影。
皇帝手裡抱著那架舊的火不思,有一根弦已經壞掉了,只能彈撥剩下的那幾根……他說:「先生隨便彈什麼,我為你和樂。」
聽到那聲「先生」,滄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知道皇上又在睹物思人,故意想將他當做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