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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先生死了,滄先生也走了。」秦公勸解道,「斑虎廠風家和月家都叛變了,我們青龍廠只是些閹人……」
「不,還有!」許世嘉樂眼眶赤紅,緊緊拽住床幃一縷布,「朕還有線人,那些灑出去的青龍廠線人呢?都死了嗎?!」
秦公哽咽道:「昨天三殿下呈上來的奏摺您還沒看,他說封公被奸人所殺,屍首分離……連舌頭,都剪成了兩半。」
許世嘉樂一片渾濁的目色里忽然閃過寒光,猛地抬頭:「什麼舌頭?!」
「舌頭,被豎著剪成了兩半。」秦公重複道,「皇上,他們好像還在;他們……」
他眼裡神色極為恐懼,乾枯的手抵在舌尖,發出了類似於蛇類的「嘶嘶」聲。
許世嘉樂頹然垂著頭,仿佛在此刻才敗下陣來,半晌後說:「你讓老三吩咐小廚房準備些吃食,然後召他進來吧……」
半個時辰以後,許世嘉樂穿戴一身金色龍袍,坐在了外殿龍椅上。
他形容枯槁,宛如將死之木,慢騰騰地吃著剛送進來的粥,喉嚨被燙得一陣陣發疼。
許世風華身著皇子正裝,頭髮束得一絲不苟。宛如如日中天的耀目陽光,推開殿門走了進來。
他跪在龍椅之前,端端正正打了個稽首,長喊道:「兒臣叩見父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世嘉樂越過他的肩頭瞥見了站在外面的小巫子,彼時小巫公公正在關門,又將極亮的天光擋在了外面。
「要如你所願了,風華。」許世嘉樂順下一口粥,語氣聽不出喜怒。
許世風華雙手及地,再次磕頭:「兒臣受父皇重託,定當不負所望!」
這時候,皇帝才翻開了他前一天呈上來的奏摺。
那上面不僅寫了文字,還請了畫師作畫,把他的線人頭子封公公的死狀畫了出來,舌頭拉在外面吊了老長,像蜥蜴一樣豎著剪成了兩半。
「是你的人吧?」許世嘉樂問道。
「兒臣不知為何會這樣。」許世風華裝傻充愣、陰陽怪氣道,「可能是大哥的亡靈吧。」
天子為龍,太子為蟒。未成龍之四爪蟒,正是太子藍田給自己設計的徽紋。
許世嘉樂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你與朕又有何分別?」
看見被剪成兩半的舌頭,他才明白許世風華作為許世藍田的同母胞弟,接下了先太子餘黨,不斷地製造內亂,一切都只為把他逼下皇位。
刺殺固寧王世子、在北境領地上刺殺南洋王,無一不推動著混亂的誕生,混亂才是許世風華登上皇位的階梯。
「我與父皇不一樣,我不多疑,也不會把輔佐過我的功臣斬盡殺絕。」許世風華聲線亮堂堂的,成竹在胸地說,
「若是當初信任大哥,不在有小人讒言時治罪於他,父皇如今會有個好太子,不必受現在的這些苦。」
「若是如今信任固寧王,不得寸進尺妄圖削藩。滄晗的軍隊就會來救駕,而不是與大中軍對峙。」
頓了頓,他嘆下一口氣:「大中軍也是咱們許世王朝的軍隊,不是父皇您一個人的。長子繼位天經地義,等手諭一下,和平就會隨之到來了。」
許世嘉樂認真地說:「風華,不想把天下交予你,不因朕不想放權。而是你為人狠辣陰毒,不適合做天下的君主。」
許世風華充耳不聞,諷刺道:「那您讓大哥活過來啊!」
許世嘉樂又看了一眼樂台,他早就後悔過,也對滄淵說過他曾做錯了。
他還說過如果許世風華被立為太子,他就活不成了,他會迅速暴斃,王朝迎來新帝。
寫下手諭的時候,許世嘉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三兒子。
「朕要火不思陪葬。」他說。
許世風華眼睛定定看著那毛筆,誇張地笑了一聲:「父皇想什麼呢?兒臣只想您退位,從此居住在太壽宮,日日焚香聽樂,安享晚年。」
「你且聽著,朕應你所求,不是怕死。」許世嘉樂將手裡聖旨握緊了,「而是朕愧對藍田,不忍殺你,不會與你魚死網破。還有……內戰勞民傷財。」
許世風華跪著,直起身板,伸出雙手:「父皇英明,留著這話威懾我,讓我以為您還有後手。」
許世嘉樂並不相信自己能像個太上皇一樣安穩度日,他慢慢地走下龍椅,一手扶著吃得太飽的肚子,一手將聖旨捲成形。
他走到了許世風華面前,猝然揚起手,猛地揮下聖旨,打在兒子臉上。
許世風華被打偏了頭,一聲不吭,繼續跪著。
許世嘉樂反手又抽了他的一下,這一次打到了臉側,將嘴角都打裂了。
許世風華唇邊流下一絲血,顯得有點妖異,第三下接踵而至,許世嘉樂掄在他太陽穴上,將他打得耳中嗡鳴。
打完了這三下,秦公才在後面慢騰騰拿出了藏著的玉璽。
璽印一蓋,滿朝文武都鬆了一口氣。許世風華捧著聖旨重新出現在嘉字殿外,頭髮散亂卻神采飽滿。
臣子下跪,春日艷陽無限風光。
……
蓉省之外戰火連綿,京中消息一來,子茂大帥當即宣布停戰,站上了城樓。
「皇上深感垂老無用,宣布退位,下旨將皇位傳給當朝太子。滄晗,皇上還命你速回邊關,可以不計你失職之過。」
還有人在問許世風華什麼時候成了太子時,又是一封文書被信使快馬加鞭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