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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會說謊?許世嘉樂當年亦然沒有懷疑、沒有細查,憤怒之下一併治罪,直到中年才悔之晚矣。
那幅畫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外面,害怕被別人瞧出端倪。所以它會在許世風華幼年時的暗室里,被瑞雲翻到過。
而瑞雲把其中的左扶桑錯認為左扶光,因此而對他有好感,不排斥嫁給他。
兜兜轉轉,真相藏在老一輩不可言說的眼神里。馮太傅許是老了,或許是因左扶光救了他而感激,才將這件事講了出來……
左扶光走出馮府的時候仍舊是恍惚的,維繫在他和許世風華之間的那點交情算是徹底泯滅了,他從來都不知道,對方從小就是個怪物。
所以他一直在尋找的仇人,正是如今被他推上了帝位的人!
……
歡聲笑語退去,草原一片靜謐。
滄淵躺在邊關的沃土上,觀望無垠星空,輕聲感慨:「大汗,我們打仗是為了什麼呢?」
巴彥夢珂雙手枕著頭,身旁的小麥地已經種上了新糧。
此刻的他看起來沒有攻擊性,被月光照得溫和幾分,大聲道:
「為了土地!為了養活更多的子民!為了成為英雄,成為草原傳奇!以後誰說起巴彥夢珂的名字,都會被震懾!」
滄淵平和道:「可我不是為了成為英雄,也不想震懾誰。」
「加措,你那股中原帶來的酸溜溜的勁又來了。」巴彥夢珂咂咂嘴,表示不理解,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本汗才能和你做朋友啊。要是換了你大哥,我該每天都防備著會不會忽然被他殺了,搶奪我們共同打下的戰利品。」
滄淵反駁道:「烏藏漢子的馬刀從不對向自己人,你是我兄弟。」
「可我不是自己人,我是外族,韃靼人,我們的祖先曾世代為敵。」巴彥夢珂側頭,「你總得有個目的。」
為了什麼呢?
在滄淵眼裡,他如今做的一切是為了烏藏,也為了父親。
長城外的小中軍已有動靜,在組織返京,單浩軒卻留了下來,不聽密詔。
興京周圍的外四家依然霸守四方,中原如他所願,會陷入一輪戰亂。
「大概是為了化干戈為玉帛吧。中原的皇帝想要抑制我們發展,總是挑起遊牧民族之間的戰爭。」滄淵想到自己讀過的那些權策書本,
「當我們陷入永無止境的爭鬥,彼此敵對,不斷消耗。就不會把野心放到中原,也不構成威脅。」
巴彥夢珂總結道:「那你是想中原逐鹿。」
須臾以後,他自己否定了:「不對,你的將軍父親不會同意的。」
他忽然抬起半邊身子,粗壯的肘部撐在草地上,邀請道:
「要不不管那些了,和我一起立下雄心壯志,開始入主中原的征途吧?」
滄淵不說話。
「烏藏和韃靼要是能聯合起來,三十萬銳甲隨時可以吞掉那頭垂死的巨獸。我將實現父汗的偉大夢想!」
巴彥夢珂越說越加激動,曾經這個想法對他而言,只是酒後難以實現的幻想。
而今他越發覺得一切真實起來,滄淵的到來,兩者的結盟,中原的衰敗,讓夢想變成理想,不再是痴人說夢!
他猝然捉住滄淵的手腕,粗聲道:「你不想讓你的占堆家族成為自古以來最強大的烏藏王庭嗎?!」
「往後我入主中原,絕不苛求烏藏臣服。我們將並立在這片大陸,並千秋繁衍!」
滄淵眨動一瞬眼眸,似乎並沒有被他說動,忽然半開玩笑道:
「為何是你入主中原,而我依然是烏藏?若真如你所說,我都是為了你。」
巴彥夢珂理所當然道:「因為我是大汗,你只是一個烏藏的王子啊……」
須臾之後他放開滄淵,恍然道:「不會吧,貪心不足蛇吞象,你不會是……」
滄淵攤手道:「我可沒說。」
「我聽過中原老祖宗的故事。」巴彥夢珂用最簡單的漢語說道,
「項羽和劉邦原為結拜兄弟,秦亡之後一個做了楚霸王,一個封了漢中王。楚漢相爭時,項羽卻被劉邦逼到烏江邊上,只能拔劍自刎。」
他總結道:「所以你若是要與我立志,必然想做天下之主,不當那偏安一隅的烏藏王,對吧?」
「別想了,我們還是先種好糧食,餵飽馬匹吧。」滄淵的目光從大汗身上移開,重新望著月亮,
「中原老祖宗還有一句詩,叫做『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論身在何方,我們看見的都是同一輪月亮。」
想了一會兒,他閉上眼睛。
左扶光如月色一樣白皙的皮膚又浮現在腦海里,滄淵慢慢地說:「我原本並不謀天下,只想要一人而已。」
巴彥夢珂猛捶一把草地:「到底是哪個人讓你能拒了草原上所有女人?只要說出來,本汗立即給你擄來!」
滄淵再次睜眼,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往營房走去,邊走邊道:「是個比天下還難謀的人……」
巴彥夢珂還是不理解,在他看來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唾手可得。
先是父汗的女人,而後是韃靼部最美麗的姑娘。
現在的王后更是來自中原的公主,還有無數美麗的皮囊想靠近他,爭相往他懷裡撲。
他從未見過一個人如滄淵一樣深情至此,為了一個得不到的人可以拒絕所有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