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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能想到西繞邊部回到雅州那條線路,鎮北王怎麼會想不到?」左扶光扶著額頭,凝眉說,「失算了,我們都算錯了他的目的。」
滄淵也說道:「我還以為韃靼可汗籌備物資積極備戰,是要與北方合作攻打中原。沒想到先遭難的居然是烏藏諸部,而我爹還需帶兵從雨城返回邊關。」
左扶光攥緊了拳頭,雖然夏至了,卻冷得發抖:「可汗從大許北面邊部調兵去打烏藏,看似外族與外族的撕咬,實則這是兵家大忌。」
「如果此時鎮北王向北突破,就能攻下韃靼可汗的後方城池。而可汗敢這樣做,恰恰說明兩者達成了盟約,他後顧無憂。」
「最關鍵的是,韃靼部並未歸順大許。那是元人的作為,鎮北王完全可以推脫責任,並緩解當前和大中軍與固寧軍同時對峙的局面。」
滄淵順勢分析道:「烏王如今臣服於大許,他肯定已經發信向皇上求援。前去邊關應對元人的就是固寧軍,而如果我們失敗了,可汗和鎮北王的同盟豈非對雅州和中原形成了合圍之勢?」
「到那時我不娶北寧郡主也得娶了,被迫緊靠勢大的一方,否則雅州不保。」左扶光蹬掉兩隻靴子,憤憤地說,
「可我爹不想反,怎能為元人做嫁衣?!鎮北王自信能入主中原,但與韃靼合作豈非養虎為患,甚至可能釀成前朝的悲劇啊!」
滄淵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趁著戰火還沒燃旺,跟我回去吧!」
左扶光在燈火的跳動中看向他的眼眸,有些猶豫。
他留在北方無非就是做兩手準備,但局勢風雲變幻,如果現在不走,兩手變一手,等到韃靼部攻陷烏藏,他就走不掉了。
遊牧民族不建長城,從韃靼到烏藏可謂一馬平川,會打得很快。
滄淵湊近些許,把左扶光困在椅子裡,勸說道:「不要搖擺不定了,選擇忠吧。我們回到雅州,我爹一定能守住的。我要去幫他,不要讓元人得償所願。」
左扶光能夠感受到他的急迫,滄淵不僅是滄晗將軍的義子,也是烏藏人的兒子。
於情於理他都要回去,也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勸他忠於皇帝。
左扶光抵住靠到面前的胸膛,還是說:「不行,我是一顆穩住鎮北王的棋。如若萬一……」
「你真的肯娶北寧郡主嗎?」滄淵退後了點,眸中閃過不忍的情愫,「你不走,就已經定下了自己的命數。要麼為質、要麼成盟,我們才是真的分道揚鑣了。」
頓了頓,雖然在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要理智,滄淵還是不知輕重地問:「就算為了我,也不行嗎?」
烏藏諸部遭難,義父遠赴戰場。雅州面臨危局,他不可能不回去的。
滄淵不想把左扶光一個人丟在北宸,可是對方不肯和他走。這一念之差會決定今後的分離與依存,他雖然知道自己對左扶光沒有那麼重要,卻還是問了。
左扶光是理智的,他一定還是會說不吧。
滄淵只要一想就覺得心裡發疼,他慢慢地蹲下來,抱住左扶光冰冷的腳,捂進自己懷裡,用極大的力道,卻知道拴不住對方的心。
左扶光同樣在煎熬,當初留下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自以為睿智推演以後,還有路可退。
可鎮北王智高一籌,雖不是針對他,卻讓他沒有了選擇。
左扶光討厭死路,他性格跳脫喜歡求變,在漫長的磨人的沉默以後,忽然道:「拿一雙你的鞋,多墊兩個鞋墊,給我穿上。」
滄淵怔住了:「你現在要回去嗎?」
他問的是回軍營。
「對,現在,回家。」左扶光輕踢了他一下,「就現在,雨夜,我們倆,立即回家!」
滄淵剎時放開手,一瞬間腦子裡紛亂如麻,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都沒有……任何準備。」
「不要準備,我隨身的物品都在軍營,今晚完美地跑了出來,下次不一定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左扶光乾脆跳到地上,尋著滄淵的鞋,「出其不意,才容易達成目的。」
決定來得太突然了,滄淵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知道一股狂喜涌到心間,左扶光竟肯和他一起走,他一定要把他安全帶回家!
他立即從包裹里拿出一雙新鞋,多墊了兩雙鞋墊。
左扶光的鞋碼比他小些,這樣穿著才合適。兩人粗略地打包了一點乾糧,滄淵還有點擔憂:「那翠微姐姐,她能走掉嗎?」
「天下第一劍士的得意門生,還有碧瀾相助,沒人能困住她。」左扶光自豪地說道,「再說了,她卸掉易容就是個普通女子了。誰會攔她?」
時不我待,滄淵在房間裡留了點碎銀子,沒從驛站東家面前過。
他們從窗戶翻了出去,直接去到黑黢黢的馬廄里,牽出了滄淵買的那匹馬。
這是一匹黑色的韃靼馬,纖長的鬃毛順滑油亮,個頭格外高大。
雅州都是木雅馬,往往四肢健碩,腹大、耐力好,個子矮小,適合越野。
而這種集力量和耐力為一體的韃靼馬適合在平原奔跑,速度極快,搭載兩個人完全不是問題。
左扶光等著滄淵翻上馬背,滄淵卻牽著韁繩說:「你先。」
「為什麼,還記仇啊?」左扶光說的是他們倆上回在阿里城外跑馬。
滄淵搖了搖頭:「我比你高些,視野不受阻擋。」